正文 第二十八章 會盟澶州城

陰雲像鉛塊般沉重,壓抑得宋都開封透不過氣來。若有若無的雪花,在空中閃出千萬個亮點,不待落地便沒了蹤影。戰局就像這天氣一樣,令京城百姓捉摸不定。有人說蕭太后傾國之兵正在進軍開封途中,京城已是朝不保夕。有人說楊延昭正與蕭太后在澶州激戰,勝負輸贏尚難料定……不管怎麼說,百姓們看見京城增加了外地調來的兵馬,城門、宮門和街頭都加強了警戒,巡邏隊也明顯增多。總之,氣氛明顯較過去緊張。整個開封已是人心浮動,有的富戶甚至已打點好行裝,收拾了金銀細軟,做好了逃跑準備。

皇城內的金殿上,御前會議正緊張進行。王欽若那尖聲細氣的半女腔,像蚊蟲鳴叫在殿內回蕩:「……寇準指揮不當,致使敵軍長驅而入,兵臨澶州,危及聖駕和京城,理應將其治罪。」

陳堯叟如同王欽若的跟屁蟲:「寇準誤國,罪在不赦!」

寇準明白,此刻爭辯亦無用,向真宗叩頭:「請萬歲治罪,臣甘願受罰。」

宋真宗對於蕭太后打到了鼻子底下,也是一肚子氣,心中對寇準豈無怨恨!但他明白寇準對朝廷是一片忠心,寇準是盡心竭力組織抗擊了,決不希望出現這種局面。他不知該如何處置寇準,便垂詢高瓊:「依卿之見,寇準他該當何罪?」

高瓊當時身為殿前都點檢,這一職務用通俗點的話說,就是禁衛軍總司令,是相當重要的。當年宋太祖趙匡胤就是在這一職務上陳橋兵變,進而黃袍加身的。鑒於自身經驗,宋朝皇帝都把這一職務委於最親信之人。因此,高瓊的話對宋真宗是頗具影響力的:「萬歲,臣以為,大敵當前,當務之急是計議如何退敵,至於寇大人功過,待打敗蕭太后再議不遲。」

寇準聽了幾乎喊好叫出聲來,這才不愧為社稷之臣哪!宋真宗聽了恍然大悟,是呀,契丹三十萬大軍已圍困澶州,倘若有失,開封就難保。如何拒敵制勝才是首要大計:「高卿所言有理,如今契丹大兵逼近帝京,眾臣有何退敵良策?」

文武大臣無一人出班,無一人應聲。

真宗還是器重寇準之才:「寇準,你為何也啞口無言?」

寇準目光掃掃王欽若、陳堯叟:「王大人、陳大人道臣指揮不當,他二位必有高見。」

「萬歲,臣早有成竹在胸。」王欽若正想取寵,「契丹傾國來犯,月余時間挺進千里,其勢難擋。澶州失守只在早晚,京城不保亦在意料之中。萬歲萬乘之尊,不能留此涉險,應趁契丹兵鋒未至,火速遷都金陵,彼處龍盤虎踞,有長江天險,可為萬世基業。」

「你要朕逃避金陵?」宋真宗並未動怒。

陳堯叟接過話來:「萬歲,臣以為帝駕當幸成都,那裡天府之國,有巴山三峽天然險阻,可保萬無一失。」

「大敵當前,朕領嬪妃出逃,這合適嗎?」宋真宗在猶豫中。

王欽若繼續鼓吹逃跑:「萬歲,昔年唐代安史之亂,明皇猶豫不決延誤行期,結果倉促出行,受多少路途之苦!萬歲現在就下決心,尚可以從容準備,經運河乘舟南下,一路上還可飽覽大好風光。」

宋真宗有幾分動心:「寇愛卿,你看可使得?」

寇準早已氣憤填膺:「萬歲,臣以為凡唆使遷都出逃者,當一律問斬!」

真宗一怔:「何出此言?」

「萬歲,這豈不是要您留千載罵名!」

「寇準,賊兵勢大,我軍不敵,不走難道坐以待斃不成?」

「萬歲容臣奏聞,」寇準細加分析,「遼軍傾巢而出,其山西偏軍大敗於折惟昌,蕭太后河北主力,一敗於遂成、梁門,再敗於唐河,三挫於河間、貝州。蕭太后以三十萬之眾,竟未能克我一城,可見其軍力有限。她轉鬥千里,勉強進至澶州,其實已成強弩之末,且兵力已折損三分之一,不足二十餘萬而已。如此疲睏之師,有何懼哉?」

「二十餘萬,亦非小數,豈可輕視?」

「不然,」寇準耐心為真宗算帳,「河北我軍兵力可觀,王超、石保吉於定州有八萬之眾,雷有終在石門帶來并州兵馬不下三萬,而楊延昭、孫全照、魏能、周瑩、張凝、石普、田敏、桑贊諸將都分別統領萬騎以上,野戰兵力已達二十萬,再加上各州守軍,僅河北我軍即有四十萬之眾。敵二十餘萬敗殘之軍深入我腹心地帶,無異於自投羅網,只要我君臣同心,軍民合力,臣料定契丹此次是有來無回!」

真宗被寇準說得不覺振奮起來:「如此看來,我朝必勝無疑。」

寇準見真宗傾向已經轉變,這才道出本意:「形勢對我朝十分有利,只要御駕親征,定可一戰而勝。」

「要朕上前線?」真宗犯思忖。

王欽若趕緊勸阻:「萬歲切不可冒險,戰場風雲難測,萬一有失,悔之晚矣。」

「聖上不能輕九五之尊,臨敵非同兒戲。」陳堯叟當然要與王欽若保持一致。

真宗拿不準主意,左右為難。逃走吧,又怕留千古罵名;親征吧,又擔心萬一遇險。思之再三,從御座上站起:「今日且議論到此,容朕冷靜思之,是走是留是親征,待五七日後再做定奪。」他退座就要步入後宮。

寇準上前側面阻住去路:「萬歲請留龍步。」

真宗有些不悅:「寇卿,你未免太過分了。」

「臣是為萬歲基業與國家、百姓著想,形勢逼人急切,莫說五七日,便一兩日也等不得,」寇準語氣決絕,「請聖上當機立斷。」

高瓊適時幫腔:「萬歲,寇大人所言極是。遼軍正猛攻澶州,不能再稍做延誤了。」

真宗又想聽聽高瓊意見:「高卿,你看朕當如何呢?」

「萬歲,想來不會忘記五年前,蕭太后二十萬大軍入侵,我軍節節失利,河北震搖形勢危急。萬歲不避箭矢,車駕親臨大名前線,軍心民心大振,方轉敗為勝。」

這番話勾起了真宗的自信與豪情:「不錯,若非朕親征,局面幾乎已不可收拾。」

「眼下的形勢遠遠優於上次,萬歲親征定能克敵制勝。」高瓊又加一句,「臣願隨行護駕,確保聖上萬無一失。」

宋真宗這才堅定了信心:「傳朕旨意,明日早飯後動身,駕幸澶州。」

澶州因其地臨澶淵泊而得名,向來為軍事要地。遠古時曾為號稱五帝之一的顓頊居地,故名帝丘。夏時為夏帝相昆吾部落領地,後為商族祖先立國之地。周時為衛國都邑。五代時,黃河流經其地,石晉夾河築南北兩城,直至真宗時期。蕭太后兵至,即圍其北城東、北、西三面。

蕭太后圍城之後,河北宋軍各路人馬相繼跟至,楊延昭、孫全照、魏能、石普等各領萬騎,在遼軍外圍紮下營盤。而蕭太后仍不全力攻城,每天只是象徵性地試探一下。

蕭達凜忍不住來找,「太后,圍城數日,圍而不打,時間對我不利,還應趁熱打鐵,儘快攻克澶州,以便進軍開封。」

聖宗也有同感:「母后,久拖不戰,宋軍越聚越多,日久我軍勢必陷入重圍,是應速做決斷了。」

蕭太后未置可否,問韓德讓:「齊王以為如何?」

「為臣看目前我軍攻守兩難。攻,無必克把握;守,我軍身在宋國腹地,誠如萬歲及蕭元帥所說,時間越久於我軍越不利。」

梁王主動啟奏說:「大兵業已至此,別無選擇,只有全力進攻。」

蕭太后卻是自有一番道理:「哀家就是要保持這種不戰不和的局面。我軍不攻,則敵軍不動;我軍若全力攻城,楊延昭等必從背後襲擊。若戰,萬一打敗就將一蹶不振,難免招致全軍覆沒;不戰,這三十萬大軍就是對宋國君的巨大壓力,我要不戰而勝。」

別人都不理解蕭太后的用意,只有韓德讓悟出了道理:「太后意欲誘降。」

「還是齊王知我。」蕭太后吩咐,「宣吳王來見。」

很快,吳王王繼忠進帳。王繼忠原為宋國高陽關路都部署,河北宋軍副帥,前年5月兵敗被浮後投降,被封為吳王。他叩見後起立,蕭太后道:「俗話說養兵千日用兵一時,自南征以來,哀家一直未令你上陣,現在是該你出馬的時候了。」

「臣自歸順,太后待臣天高地厚,思報無門,若蒙太后驅使,為臣幸甚。」

「我不要你衝鋒陷陣,只要你送信一封。」蕭太后早有準備,取出寫好的書信,「這是以我皇兒名義寫給宋國皇帝的,大意是我大軍壓境,倘若開戰,宋國都城難免玉石俱焚。只要宋國皇帝歸降稱臣,我就可以罷戰收兵。選你送這封信,就是要你保證把信能轉到宋國皇帝手中。能辦到嗎?」

王繼忠想了一下:「太后,宋國大將石普就在我軍背後紮營,我可以交他代轉。」

「石普?」蕭太后有些不放心,「哀家素聞此人忠勇無比,你去見他會不會有危險?」

「石普原為臣之部下,他為人極重義氣,臣對他有救命之恩,絕不會於臣安全有礙。」王繼忠滿有把握。

「好吧,你速去速回,哀家坐等消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