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七章 蕩舟城淀湖

朔風嗚咽,飛沙撲面,成群的受驚麻雀「撲楞楞」從城樓頂飛到樹梢,又嘁嘁喳喳亂叫著飛上灰暗的雲天。傅潛不顧如刀的北風,堅持逐一查看城防準備。而今,城牆加高三尺,護城河加寬加深又加大了水量,城頭上,備好了成捆的箭矢,成堆的火藥瓶,每個垛口都架上了火炮。再加上八萬餘眾的雄厚兵力,充足的糧草,中山州可說是固若金湯,傅潛感到放心和滿意。

跟在傅潛身後的一幹部將,都知其意在固守中山,雖有看法但不敢明言。只有桑贊不避虎威提出了疑問:「大帥,遂城一帶楊延昭等以劣勢兵力,正與北虜苦戰,我八萬大軍龜縮中山,這樣消極防守,怎能驅逐遼兵?」

「你懂得什麼!」傅潛大為不悅,「敵軍勢盛,只能避其鋒,以逸待勞,靜候時機……」

中軍匆匆來報:「元帥,楊延昭送來急信,遼軍敗於秦州,正向中山竄犯。他請求元帥率大軍至寧邊軍設伏,再請高陽關總兵康保裔發兵配合,他與楊嗣、魏能、石普引兵從背後夾擊,定可大敗遼賊。」

桑贊聽了忍不住叫好:「太棒了!趁遼軍新敗,一戰可勝矣。」

「你懂什麼!」傅潛狠狠瞪他一眼,「說什麼遼軍敗於秦州!楊延昭一萬人馬怎麼能戰勝二十萬遼軍?想不到他竟如此厚顏無恥謊報戰功。」

「元帥,我軍馳赴寧邊軍設伏,不失為上策。」桑贊不甘心錯過這一戰機。

「胡說!」傅潛動怒了,「遼軍是乘勝南下並非敗竄,我軍至寧邊軍與其野戰,眾寡不敵,豈有不敗之理?斷斷不可!」

中軍請示:「但不知如何回覆楊延昭?」

「要他們堅守遂城、梁門、保州,不可輕動出戰。」傅潛將手凌空一揮,以示命令不可變更。

中軍諾諾退下,傅潛站在城頭想了想又傳下號令:「城外駐紮的四隊軍馬,立刻收縮入城。」

「這使不得。」桑贊忘了剛剛受過訓斥,「元帥,遼軍即至,城外四座大營,可以拱衛中山城池,等於中山城多了一道屏障,也便於機動出擊。」

「你懂什麼!」傅潛雙眼瞪圓,「你如此精通兵法,萬歲為何不拜你為帥?」

桑贊不服地小聲嘟囔:「八九萬人擠到彈丸之地的小城內,如何施展。」

「我告訴你,」傅潛看出眾將俱有不滿之意,其實是說給大家聽,「遼軍決非戰敗,而是乘勝推進。敵眾我寡,不能硬拼,我們只能據城固守,只要城池在我手中,蕭太后便有後顧之憂,就不敢過於深入。」

這話似乎也有一定道理,況且元帥說話就是軍令,眾將大都不作聲,有幾個還討好地附和。很快,駐紮在城外的兵馬陸續撤進城內,然而北門外的營盤依然按兵不動。傅潛不覺大怒,傳來中軍發問:「北營何人統領?」

「是范廷召將軍。」

傅潛愈加動氣,因為范廷召原系曹彬部下,歸於己後,一向以多次同遼軍激戰而頗高傲,並背後攻擊自己懦弱怯戰,傅潛對他早有芥蒂,如今便欲借題發揮:「傳范廷召來見。」

「不必傳了,末將來也。」范廷召應聲走上城樓。

傅潛板著面孔:「你可接到收兵入城命令?」

「末將有下情回稟。」

傅潛根本不聽:「違抗軍令,杖責二十軍棍。」

護衛不由范廷召分說,上前按倒舉棍就打。范廷召忍痛爭辯:「元帥,城外營盤不該撤除,八萬人馬擠在城內,不利於守更不利於攻……」

「如何攻守布防,本帥自有主張,何勞你多言多語。」傅潛待二十棍打完,又當眾宣布,「范廷召身帶棍傷,難以征戰,暫且收回兵權許其將息。」

「元帥,末將仍能上陣衝殺。」范廷召急忙懇求。

傅潛將手一揮,范廷召便被護衛推走了。北營統領易主,自然也都遵令撤進中山城。

三天過去了,遼軍卻一直未犯中山。蕭太后臨時又修改了作戰方略,她道是水無常勢兵無常形。宋軍八萬精銳據守中山,而且設防嚴密,何必消耗過大兵力去硬啃這塊難啃的骨頭呢。她指揮遼軍先攻陷寧邊軍,飽掠之後又揮師下祁州。甩開中山置於不顧,前鋒在中山與高陽關之間長驅南下直達石門,又分兵經趙州東出河間。總之,遼軍在河北大地橫衝直撞,東殺西掠,遇不到有效抵抗,如入無人之境。

遼軍殺掠的戰報,一天數起傳至中山,將士們無不心急如焚。眼看著八萬大軍鎖在中山城中,而遼兵為所欲為地殺人掠地。連日來,許多將校都曾先後請戰,均遭傅潛斷然拒絕。這日早飯後,將領們不約而同來看養傷的范廷召,大家的話題自然就集中在戰事上面。

桑贊是積極主戰者:「朝廷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如今我們眼見遼兵殺我同胞,燒我家園,卻自縛手腳不能出去殺敵,實在無顏活於人世!」

范廷召忿忿然:「元帥如此貪生怕死,豈不貽誤國家大計!我等既食君祿決不能坐視北胡橫行,應再去向元帥陳以大義曉以利害。」

眾將本來請戰之心不死,有人領頭立刻群起響應,便跟隨范廷召一擁來到帥府。傅潛不得不出來見面,但是卻黑著臉:「爾等意欲何為?」

范廷召決心一人擔當責難:「元帥,北胡猖狂,我們不能守株待兔了。」

眾將異口同聲:「我等請求出戰。」

傅潛大怒,拍案而起:「混蛋!你們全是蠢才,八萬人馬怎敵二十萬大軍?本帥愛兵如子,是為部下為爾等著想,你們反倒不領會本帥一番良苦用心,真是氣煞人也!」

「元帥,國土淪喪,黎民塗炭,我們按兵不動又於心何忍?」范廷召下定決心要力爭到底。

「你大概是忘記了那二十軍棍的滋味。」傅潛恨惱得咬牙,「來呀……」

中軍又匆匆走來:「元帥,兵部侍郎李大人有急信呈遞。」

傅潛顧不得處罰范廷召了,李侍郎是他至交密友,這急信定有關乎他的大事:「快呈上來。」

中軍交上密書,傅潛立刻拆開,急速從頭閱下:

傅兄台鑒:

楊延昭派人進京面奏,謂兄擁重兵怯戰不出,萬歲甚為不悅。望兄火速做做樣子,以塞他人之口……

傅潛收起信來,不覺沉吟。

兩個護衛適才已聽喚上前扭住了范廷召,中軍見傅潛遲遲不做發落,便試探著詢問:「元帥,范將軍如何處置?是否再責以軍棍懲戒?」

「算了,放開他。」

兩護兵鬆手退下,范廷召躬身施禮:「謝元帥不責之恩。」

「不必了,」傅潛臉色平和多了,「本帥仔細想來,你要求出戰忠心可嘉,而且未必沒有一點道理,所以同意你領兵出擊。」

眾將都覺意外,不明白傅潛為何突然改變主意?范廷召卻是喜出望外,趕緊表示決心:「末將一定奮勇殺敵。」

傅潛立即傳令:「著范廷召領馬軍八千步軍二千出擊遼軍,桑贊將軍為副,共同領兵作戰。」

范廷召、桑贊同聲應答:「得令。」

但是桑贊又說:「元帥,末將與范將軍領區區一萬人馬,若為先鋒足矣,但恐難與二十萬敵軍較量,不知元帥大軍何時出動?」

傅潛心說,你也知寡不敵眾呀!你也知道害怕呀!這次就讓你嘗嘗厲害。但他表面上卻是滿口答應:「本帥隨後自會引大軍為繼,二位將軍儘管放心。」

當時,二十萬遼軍已像五指一樣分散開活動,蕭太后自領三萬人馬駐紮在寧邊軍。范廷召、桑贊按傅潛部署,引兵突襲寧邊軍。遼兵沒想到宋軍敢於主動進攻,疏於防範。加之宋軍早就憋足了勁,人人奮勇,個個爭先。一陣猛攻,首先殺上南城。蕭太后一時也摸不清宋軍來了多少,下令退出了寧邊軍。

范廷召殺傷遼軍兩千,一舉攻克寧邊軍,尚未從初戰獲勝的喜悅中平靜下來,蕭太后就指揮遼軍發起了反攻。三萬遼軍有蕭太后、遼聖宗親自督陣,攻勢甚猛。桑贊鼓勵將士們,只要守住半天,傅潛大軍就會趕到。那時內外夾擊,定能將三萬遼軍全殲,說不定能生擒蕭太后和遼聖宗。然而一天過去,連續打退遼軍七次進攻,宋軍已傷亡逾千,仍不見傅潛大軍蹤影。

夜幕降臨,戰事間歇,范廷召遙望中山,頓足長嘆:「傅元帥大軍若能按約定中午趕到,蕭太后和她這三萬胡兵早就成網中之魚。何故遲遲不至,錯過這大好戰機!」

桑贊想得更深一層:「我看傅潛根本就不打算出兵,他是有意看我們的笑話。」

這話使范廷召猛醒:「傅元帥若真這樣想,我們這一萬弟兄豈不都有性命之憂?」

「不能坐以待斃。」桑贊已有主意,「我突圍出去,回中山逼傅潛出兵。」

范廷召想想也別無他法,就給桑贊挑了一百精騎,保他連夜突破遼軍圍城防線,馬不停蹄趕到了中山。

帥堂之上,桑贊難按怒火,厲聲質問:「元帥,何故言而失信?致使戰機坐失,兵士死傷!」

「軍情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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