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孤軍戰遂城

盛夏的汴京熱如蒸籠,宋太宗坐在金鑾寶殿內也難免汗流浹背。金階下,跪滿了這次北伐的主要敗將。潘美、王侁、劉文裕、田重進、米信……一個個渾身戰慄,臭汗濕衣。宋太宗趙光義盯著他們,久久不發一言,心中翻騰著酸澀的苦水。泱泱大國,堂堂帝君,就這樣敗在北胡人手下,叫自己臉面何存。然而又不得不接受這一殘酷現實,大宋畢竟慘敗了。而且多虧楊延昭在高陽、瓦橋、益津三關,堅守苦戰,多次擊退了遼軍進攻,蕭太后感到三關難下,久戰需要休整,撤兵返國,大宋邊境才轉危為安。

宋太宗越是不開口,群臣越是心中沒底,不知道會有什麼大禍臨頭,都在暗中盤算個人的下場。

「你們這些無能之輩,丟盡我大宋臉面,就是一律問斬,也難消我心頭之恨!」宋太宗臉色鐵青。

眾大臣就覺頭部嗡地一聲,無不心中叫苦,難道還要禍及九族嗎?

宋太宗此刻心中沉吟不決,殺了這些廢物,又有誰能代替他們呢?難道換上一群更不中用的廢物?而今邊境未寧,內患不斷,儘管他們在與北狼的爭鬥中被咬敗了,但畢竟還是忠於自己的鷹犬,不用他們又能用誰呢?他無可奈何地轉換了口氣:「不論如何,念及爾等多年為官,也曾勤於王事,朕怎忍殺之。」

群臣這才鬆口氣,慶幸保住了性命。宋太宗對罪臣逐一進行了發落,大都是降職罰俸,還算是比較寬容。最後只剩潘美、王侁、劉文裕三人未受處罰,三人臉上未免出現得意之色。曹彬等露出不平,但潘美、劉文裕畢竟是皇親,王侁是寵臣,誰又敢對此說三道四呢。

潘美三人以為沒事了,不料宋太宗突然拋出一句:「潘美、王侁、劉文裕,你們三人被告下了。」

三人面面相覷,隨著宋太宗一聲吩咐,原告苦主楊業之妻佘氏太君,與大郎延昭進殿跪倒,哭訴了陳家谷口一戰過程,要求將逼死楊業的三個誤國奸臣處以極刑。

三人哪肯認罪,紛紛狡辯抵賴,與佘太君、楊延昭當殿爭執不休,各不相讓。宋太宗怒喝一聲,才都不言語了。對於這場官司,宋太宗是心中有數的。他明白楊業之死,確屬三人逼戰造成,若依楊業主張,至少三州吏民十數萬可以撤回,兩萬兵將不致喪命。若秉公而論,潘、王、劉皆該斬首。但是,潘美是自己親翁,乃太子岳父,劉文裕雖關係略遠但也沾親,王侁一向對己忠心耿耿,總要網開一面。他反覆思忖,既要能對楊家說得過去,能堵天下人之口,又要盡量保護三人的利益,宋太宗總算做出了裁決:「潘美、王侁、劉文裕爭功,致使楊業死難,為儆效尤,著將王侁削職為民發配金州;劉文裕除名永不敘用,發配登州;潘美貶官三級,由檢校太師降為檢校太保。其韓國公爵位,忠武軍節度使職銜及并州行營都部署軍職暫且保留,以觀後效。」

佘太君與楊延昭對這種處理結果,當然不會滿意,但是皇帝話已出口,豈有更改之理。而且太宗為安撫楊家,又特別予以優惠封賞,母子二人也只好勉強謝恩了。

楊延昭在謝恩之後又鄭重啟奏:「萬歲,契丹僥倖獲勝,我大宋天朝大國決不能就此善罷甘休。為臣不才,願領一支軍馬征討北胡,定當為國雪恥,為父報仇!」

惟一未受處罰的大將高瓊也當殿表示:「萬歲,為臣亦願再次征討契丹。」

但是,宋太宗的指導思想已經發生了變化:「二卿忠心可嘉,然伐遼之戰暫不宜開。自太祖以來,迭次征討,互有勝負,空費軍餉,實無大績。而今將士疲憊,理當休整。且內地不寧,流民草寇時有為亂。故而欲理外,先理內,內既理,外自安。」

高瓊諫道:「只怕我不攻遼,遼反來攻我。」

「這有何難,整備邊防拒之國門之外就是。」宋太宗已打定了主意,不再發兵北伐。

田重進通過這次戰爭,積累了一些經驗,他感到有責任向皇上說明:「萬歲,臣以為單純防禦往往陷入被動,積極進攻才是最有效的防禦。這次北伐,曹彬元帥兩次重兵固守涿州都告失敗,而楊業僅以區區一萬之眾勇於進取就百戰百勝。」

曹彬反詰一口:「楊業不是進攻寰州而招致喪身亡軍的嗎?」

「失敗是因指揮不當造成。」田重進並不與之理論,而是繼續諫奏太宗,「萬歲,契丹兵實則不強,我國完全有能力戰勝之。」

戶部郎中張洎出班奏道:「臣不以為然,還是萬歲守論英明。我國只宜繕修邊城,依憑險阻,訓戎聚谷,分屯寨下,來則備御,去則勿追,方為上策。再偃革橐弓,卑辭厚禮,降王姬而通其好,輸國貨以結其心,雖屈萬乘之尊,暫息三邊之伐,是為中策。而練兵選將,長驅深入,揮戈鋌而血戰,決勝負於一時,而終難久安,實為下策也。況若依楊、高之言再次北征,再致損將覆軍之禍,黃河之北安能守之?人心一搖,只恐天下大勢去矣。」

宋太宗不住點頭:「卿獻三策,自然要取其上。」

從此,宋對遼的軍事,由戰略進攻轉為戰略防禦,並採納雄州知州何承矩的建議,利用河北地區河流水泊湖沼密布的地勢,西自保州起,東至泥姑海口止,東西九百里,南北七十里的廣大地區,以高陽飛瓦橋、益津三關為核心,對原有河水塘泊,加以疏通,築堤蓄水,設二十八寨,一百二十五鋪戍守,用以阻止契丹的進攻。

打敗宋太宗所取得的軍事上的重大勝利,更加鞏固了蕭太后的統治地位,使她的威望大大提高,她那卓越的軍事指揮才能,使身居高位的北南大臣無不折服,也愈加效忠聽命。邊境穩定,蕭太后抓緊整頓國內秩序,她首先修訂了法律,改變了契丹貴族與契丹平民之間,契丹人與漢人之間同罪異論的不公律條,規定契丹人犯十惡罪者也依漢律制裁。還規定奴隸主不得擅殺奴隸。蕭太后還改革了賦稅制度,減輕了人民負擔,使生產迅速發展,經濟呈現繁榮。經濟的強大自然促進了軍事的強大,蕭太后決心趁國力強盛徹底打敗鄰國,以確保疆土完整、邊界安寧。於是,她開動強大的軍事機器,連續發動一次又一次侵略戰爭。

公元990年12月,遼征西夏獲勝,封西夏王李繼遷為夏國王。

992年12月,蕭太后派東京留守蕭恆德領兵征高麗勝之,高麗王奉表請罪,稱臣納貢。

995年4月,契丹兵犯雄州,知州何承矩猛烈抗擊,遼兵不勝退走。宋太宗卻謂何承矩輕佻生事,將其罷職免官。

契丹對宋經過連年試探性進攻,雖然全都勝後撤兵或無功而返,但是蕭太后已徹底摸清了宋國底細、實力和君臣怯戰的心理,為了獲取徹底勝利,蕭太后於公元999年9月,帶遼聖宗同行,率二十萬大軍南下,意在直搗汴京,迫宋稱臣。

遼軍浩浩蕩蕩南下,年近五十歲的蕭太后,依然精神煥發興緻勃勃。為能放眼飽覽金秋的醉人景色,她捨棄了舒適的逍遙車,堅持乘騎上金絲駝。遼聖宗乘馬緊跟在後,韓德讓更是不離左右。大軍進入河北地界,滿目河汊縱橫,水泊相連,蘆葦叢生,野鴨群棲,金陽普照,綠水盈盈。只見沉遼濼、沉苑泊、邊吳淀、白洋淀、黑洋淀、洛陽淀、燕丹淀、蓮花淀、廣陵窪、一畝泉等成百上千的湖沼,星羅棋布,舟楫如梭。蕭太后看著看著,忍俊不禁,忽然笑出聲。

聖宗問:「母后為何發笑呢?」

「我笑宋國皇帝太無知。」蕭太后將銀馬鞭向水泊一指,「這大概就是宋朝皇帝趙恆的傑作,所謂百河千淀、綿亘七州郡、屈曲九百里的水長城。」

「趙恆想用這水網擋住我契丹大軍的鐵騎。」聖宗道出水長城的作用。

「可是趙恆忘記了,水網之間他要修築進兵運糧的官道,宋兵可以走,我軍自然亦可行。」蕭太后又複發笑,「趙恆豈不為兒戲之舉乎!」

韓德讓沉吟一下還是說:「太后,臣以為不可過分輕視之。」

「難道他這水長城能阻擋我軍南進的腳步嗎?」

「當然,戰爭中沒有不可逾越的天險。不過這密集的水網,也確實限制了我們行軍和用兵。我軍不能隨意推進,只能沿其官道進兵,這就便於宋軍集中兵力防禦某些要塞。」

「是呀,」隨征的梁王耶律隆慶也有同感,「這些水泊,大多難載兵舟,又難涉渡,屬實是道難纏的障礙。」

遼聖宗也道出自己的擔心:「我軍越過水網後,一旦失利實行撤退時,倘部隊失控,爭相回國,便難免陷入泥沼,蒙受損失。」

蕭太后微微一笑:「皇兒以為我會兵敗嗎?此番且看我飲馬黃河!」蕭太后意猶未盡:「水網也好,水長城也罷,或弊或利,均公平於遼、宋,不利於我者亦不利於彼,又何憂哉?」

「太后,宋國定在三關設下重兵拒守,」韓德讓心懷憂慮,「水網環繞三關,不能迂迴作戰,三關易守難攻呀。」

蕭太后又復一笑:「我常說用兵在於出敵所料,此番我定叫趙恆大吃一驚,不攻三關,兵發遂城!」

「太后是想克遂城,敲開宋國北門,再攻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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