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三章 疑兵戰白溝

四月初八,為契丹國傳統的佛誕日。涿州城裡,呈現出少有的熱鬧景色。由於蕭太后與遼聖宗鑾駕駐此,涿州城的漢人,有幸欣賞到了歡慶佛誕日的盛況。

當第一縷朝霞抹亮涿州東門城樓,蕭太后親手取下罩住佛像的團龍花紋黃色錦緞,三米高的悉達太子木雕坐像,在鮮艷的朝暉下光彩照人。遼聖宗耶律隆緒按規定對佛像三拜,四名北南大臣將佛像抬起,暫停放在內城垛口,下面,萬千軍民正仰首靜觀。聖宗手擎金碗,用食指向下彈點清水,口中念誦祝詞:

紅日東出扶桑,佛祖無限金光。

甘露從天而降,萬民福樂吉祥。

母后聖體安康,契丹國運隆昌。

祝詞誦罷,由蕭太后、聖宗二人左右扶持佛像,步下城樓。臣民一起跪拜後,四大臣抬佛像在前,蕭太后、聖宗乘駝車在後,開始了全城巡行。按慣倒,要走遍所有大街小巷,經由每一戶居民門前,以示佛光普照,以示皇恩浩蕩。以往在上京,都是行城一日直到夜幕降臨,萬戶華燈齊上才告結束,這也是皇家與萬民同樂的一種方式。而今,在戰事緊張的時刻,在佔領下的宋國邊城涿州,蕭太后之所以要這樣做,目的是穩定軍心。

蕭太后剛剛登上駝車未及啟程,韓德讓匆匆來到近前,低聲報告:「太后,有十萬火急軍情。」

「你不能處理嗎?」蕭太后已安排韓德讓在州衙代她處理軍務。

「非太后親做決斷不可。」

蕭太后料到形勢嚴重,韓德讓不便細說,便囑咐聖宗繼續佛誕日的行城巡遊,她則下車與韓德讓返回了州衙。

韓德讓不等蕭太后坐定,就急切報告:「太后,懷來業已失守,楊業逼近幽州。」

蕭太后心頭如遭一擊,這形勢確夠嚴重了!如果楊業乘勝進軍,說不定兩三日就可抵達幽州城下。她一時無言。

「太后,怎麼辦?」

「你說怎麼辦?」

「依臣愚見,太后立即撤離涿州。」

「要我回幽州?」

「幽州也回不得。」韓德讓還是原來主張,「趁東路暢道,太后與萬歲撤回駝羅口,憑險據守,以待援兵。」

「照你這麼說,駝羅口以南,就全部放棄了?」

「為太后、萬歲安全著想,也只有如此了。」

「我不情願!」

「太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韓德讓逐一分析,「耶德斜軫已證明非楊業父子對手,蔚州、涿鹿、懷來三城俱失,無險可拒,即令他全力抵抗,至多能頂四天。南面休哥大人,以太后疑兵計延遲了曹彬兩天行程,但十萬宋軍也已到達白溝,距涿州僅一日路程,可謂說到即到。西南路籌寧奉太后旨意,與米信死戰,兩勝宋軍,殲敵數千,但米信部隊仍在向前推進,也已接近白溝。顯然三路我軍都阻擋不住宋軍攻勢,太后與萬歲斷不能還困守涿州身留險地。」

「難道就無法挽回劣勢嗎?」蕭太后不肯服輸,「戰爭向來變化莫測,哪怕只有一分希望,也要百倍努力,我決不逃跑。」

韓德讓未料到太后如此置個人安危於度外,感觸復讚歎:「臣誓與太后共存亡!」

「錯了,我不要你留在身邊,要你領兵上前線。」

「太后,臣要保護你和萬歲安全。」

「韓將軍。」每當蕭太后這樣稱呼韓德讓時,都是滿含深情的。這是當年二人議婚時蕭燕燕的叫法,身為國母是君臣名份,稱呼自然應改變。

「太后。」這一聲韓將軍勾起韓德讓多少甜蜜的回憶,「只要有我在,您和萬歲可保萬無一失。」

「韓將軍,目前戰局確實對我大遼十分不利,但並非不可挽回。派快馬傳旨耶律斜軫,不惜一切代價,堵住楊業,即便戰至一兵一卒也在所不惜。這樣,西路至少可再爭取到兩天時間。再派你領八千護駕兵馬增援休哥……」

「太后,這斷然不可!」韓德讓不等蕭太后講完就搶話反對,「護駕只剩兩千人馬,我又不在,如何保證安全?」

「你聽我說完。」蕭太后講下去,「休哥軍前缺乏勇將,有你前往,宋將皆非對手。若能擋住曹彬,我還不是穩坐涿州?」

「萬一米信攻來如何是好?」

「籌寧已兩戰兩勝,我相信他能阻止米信。」蕭太后又是滿含深情地說,「韓將軍,只要我們再堅持三四天,援兵就可到達,局面就會改觀。」

「末將定不負太后所望,頂住曹彬主力。」

韓德讓走了,派往耶律斜軫的軍前欽差也走了。街上,佛誕日的巡遊仍在歡悅的氣氛中進行。蕭太后的心潮,似乎被街上傳來的鼓聲、嗩吶聲、歡笑聲攪亂,一直難以平靜。戰場上的勝負,往往決於呼吸之間,怎能保證幾條戰線都按自己預想的進行?如有一處失利,這涿州就是敵人掌中物,萬一出現這種情況該怎樣對待?她不能不認真思考這一問題了。

中午,遼聖宗疲憊地迴轉作為行宮的州衙,見蕭太后正在庭中舞刀,上前問候說:「經年未見母后舞弄刀劍了,今天有此雅興,一定是前線有好消息傳來。」他對韓德讓把母后叫走之事,一直放不下。

「懷來州失守了。」

「這是真的?」聖宗委實一驚。

「你應該明白了,為娘突然練刀,是準備與宋軍兵刃相見。」

「母后,形勢再險惡,也不至於您親自上陣殺敵呀。」

「太后!」韓德讓一身征塵,匆匆進入。

蕭太后大為詫異:「你為何去而復返?」

「軍情有變,曹彬主力已逼近涿州,距離不過三十里。」

「耶律休哥何在?」

「不見他的隊伍。」

「這就怪了!」

「為臣猜測,曹彬是繞道避開休哥來偷襲涿州的。」

「也只能這樣估計了。」

「太后,涿州勢必難保,您與萬歲萬分危險,快隨為臣出城。」

蕭太后不語,沉思。

「太后!」韓德讓急躁地催促,「是為臣與曹彬遭遇交戰,槍傷宋國大將史珪,臣又在林中廣布疑兵,曹彬才暫停攻勢,哨探觀望,說不定隨時都會打進城來,稍一延遲,就有性命之憂。」

蕭太后已知涿州不保,固執不走只能白送性命,心中已決定撤離。只是撤往何處尚未拿定主意。

韓德讓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太后,為今之計,只有撤到駝羅口據險待援,再圖恢複。」

「報!」傳宣官快步來到,「啟稟太后,籌寧派人送來戰報。」

「快念。」

「……我軍在白溝又重創宋軍,殲敵千餘,米信怯戰,止兵河南岸裹足不前。」

「好!」蕭太后展露一絲笑容,「籌寧不負哀家所望。」

「只是這小勝於大局無補。」韓德讓不以為然。

「所論差矣,籌寧之勝,使我可以實施新的方略。」蕭太后傳旨,「全軍集合,立即撤出涿州。」

「太后,走北門赴駝羅口。」

「不,出西門與休哥合兵。」

「這,倘若曹彬大軍前後夾擊,我軍力量僅及敵軍一半,又無城無險可守,豈不只有挨打的份。」

「曹彬意在搶佔涿州,一兩天內想不起對我合圍野戰,而且憑他的為人,怕沒有同我決戰的勇氣。這就給了我們可乘之機,我們就不愁反敗為勝。」

遼軍退出一個時辰後,曹彬兵不血刃佔領了涿州。登上城樓,想起十幾天前因糧盡狼狽退走的情景,不禁感慨萬千。他看看崔彥進,頗為得意地說:「副帥,若依你當初的主張,我軍還在路上爬行呢。」

「啊,是的。」崔彥進手捻短須,有些不自在。

劉伯勛不忘自己利益:「但願曹帥乘勝前進,直搗幽州。」

「這個自然。」曹彬以為勝利在握,「且待潘美、楊業、田重進、米信諸路軍馬都攻上來,我數路大軍齊頭並進,定能一戰奪下幽州。」

郭守文忍不住提醒:「據末將愚見,不宜過分樂觀。」

「卻是為何?」劉伯勛不無搶白之意,「難道順利佔領涿州是假的嗎?」

「正因為太順利了,才叫人擔心。」郭守文坦誠相告,「曹元帥,崔副帥,我軍雖佔領涿州,但是並未殺傷遼軍一兵一卒,更莫說生擒蕭太后、活捉遼國小皇帝了。」

劉伯勛付之一笑:「遼軍兵微將寡,自然望風逃竄。不過蕭太后他們躲過了初一,跑不了十五,我軍合圍幽州,他們自然都難逃羅網。」

「蕭太后若果真是害怕了逃回幽州,是再好不過。我擔心他們是故意讓出涿州,避我鋒芒,保存實力,以便進行野戰。」

曹彬立刻想到一個嚴重問題:「你是說蕭太后又欲斷我糧道?」

「元帥明見,既然你能想到,蕭太后為何不會想到?」

曹彬上次失敗主要是敗在缺糧上,此番自然格外重視:「郭將軍,此次並非往昔,我軍側後有米信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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