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計敗蔚州城

兵刃撞擊聲、火炮爆炸聲、廝殺吶喊聲、死傷時的慘叫聲,交織在一起,直上雲霄,震耳欲聾。蔚州城的攻守戰,在腥風血雨中激烈地進行。這場戰鬥已經持續十天了,守方遼軍、攻方宋軍都損失慘重。

蔚州地處河北、山西交界處,是遼國南京析津府亦即幽州的西側門戶。倘蔚州失守,宋軍就可長驅直入逼近幽州城下。宋軍西線兵馬分為兩路,一路由潘美、楊業指揮,已攻克遼國西京雲州,稍事休整後,目前正由東井集向前推進。耶律斜軫大軍趕赴陽原附近堵截,因為潘美、楊業這路宋軍進展神速,如不全力遏止其攻勢,戰局將不堪設想。另一路由田重進指揮的宋軍,則在蔚州受阻,為此田重進心急如焚。宋太宗已兩次傳旨到前線,催督他克日拿下蔚州,以便與潘美、楊業合兵直搗幽州。潘、楊攻取了遼之西京戰功顯赫,而自己竟久攻蔚州不下,田重進怎能不焦躁呢。今天,他親自督戰,輪番猛攻,從上午直到下午,三個時辰過去,雲梯已損毀二百架,城下宋軍死屍堆積有二尺高,可是蔚州仍在遼國手中。

其時,守城遼軍也已傷亡近千。幾番城頭肉搏,情況都極為險惡,宋軍眼看要得手,守軍主帥蔚州都部署蕭默里,把僅有的二百護兵都派上了城頭,才使局勢轉危為安。遼軍守如磐石,也在於主將身先士卒,親自參戰。主帥蕭默里負責西面城牆,副帥耿紹忠負責東面,大將李存璋和許彥欽,分別鎮守南北兩面,四人分兵把守,又時而派人支援鄰近一方,而且衝殺在前,所以守城兵士無不死戰,使得蔚州城堅不可摧。

李存璋作戰素以勇猛著稱,頦下一部扎撒的絡腮鬍須,戰時總愛敞開長滿胸毛的胸膛,右手執一桿丈余長的蛇矛,左手則是一個從不離手的酒葫蘆。往往是一邊廝殺,一邊喝上兩口。人送他綽號「賽張飛」。他也果然驍勇異常,就這三個時辰的廝殺,就有七八十名宋軍在他矛下喪命。

李存璋正殺得性起,看見宋軍背後來了一夥騎馬的將領,簇擁一個中年漢子,看服飾和光景至少是宋軍一員大將。他急叫部下取來自己的鐵胎弓,看準丁突發一箭。只見那中年漢子身體一仰,險些栽下馬去,幸被附近人扶住,縱馬飛弛撤走了。李存璋尚且不知,他適才一箭射傷了宋軍主帥田重進。很快,宋軍停止了進攻,遼軍取得了第五十四次攻守戰的勝利。

李存璋部下雀躍歡呼:「李將軍射中了宋軍主將,他們又敗退了!」

「真是這樣?」李存璋問:「李將軍一箭定乾坤!」士兵們齊聲稱頌。

李存璋亦感到興奮:「拿酒來。」

護兵遞上酒葫蘆。

李存璋揮手推開:「這個不解渴,搬個酒罈子來。」

護兵送上,李存璋抱起,舉過頂,倒灌似地喝起來。

護兵見狀忙說:「李將軍,不能再喝了,當心喝醉,醉酒違犯軍令是要殺頭的。」

「你滾開!」李存璋一腳將護兵踢開,照喝不誤。

護兵見李存璋喝個沒完,擔心出事,跑步找來許彥欽。因為彼此都是漢人將領,二人又很談得來,所以私下裡曾經結拜,許彥欽上前奪過酒罈子:「李大哥,你喝多了。」

「別,別管我,又打了勝仗,我高興!」由於飲酒過量,再加上連日殺戰疲勞過度,他軟癱在地上睡著了。

「李大哥,不能睡,醒醒,快醒醒。」許顏欽明白,當此戰事緊急之際,主將醉酒睡覺是要砍頭示眾的。

但是,李存璋哪裡推得醒,而且鼻息如牛,鼾聲如雷。

蕭默里巡視走過來,他要求守城將士立刻補充滾木、擂石、灰瓶、炮葯和箭矢,做好擊退宋軍新一輪進攻的準備。來到南城,遠遠聽見熟睡的鼾聲,立刻勃然大怒:「何人如此大膽,竟在城頭沉睡?砍下腦袋,號令全軍!」

許彥欽趕緊上前:「元帥,是李將軍。」

蕭默里一怔,來到近前,看見李存璋躺在地上仍呼呼大睡,甚為動怒:「這成何體統!」

「元帥,李將軍連日帶夜奮勇殺敵,疲睏過度才如此沉睡,情有可原。」許彥欽急忙說情。

蕭默里看見酒罈子,濃眉擰成疙瘩:「不對,他是酒醉!這分明是藐視軍紀,有意違犯。綁了!」

蕭默里隨從護兵不由分說,上前將李存璋捆了個結實,而李存璋猶自沉醉不醒。兩桶冷水澆下,他才吃力地睜開眼睛。

「你知罪嗎?」蕭默里怒問。

李存璋看看四周情景,望見酒罈子:「莫非我吃酒醉了?」

「李存璋,你違犯軍紀,罪當斬首!」

李存璋不太在乎:「就為這個呀!打了勝仗,我一高興就多喝了,以後注意就是。」

「扁擔當燈草,你說得輕巧。」蕭默里卻是認真,「你醉得人事不省,倘若此刻宋軍攻城,豈不拱手相讓,蔚州就要毀在你手中。」

李存璋不在意地一笑:「元帥言重了,宋軍不是沒來嗎。這綁得不舒服,快些鬆開。」

蕭默里見李存璋這種無所謂的態度,愈加怒上加氣:「嬉皮笑臉也罪責難逃,按倒,砍頭!」

「元帥,別開玩笑了。」李存璋仍不相信。

「哪個與你玩笑,殺!」

護兵明白主人是動真格的,上前按住李存璋。但是李存璋一挺,不肯跪倒,而且跳起來:「蕭默里,你真要殺呀!也太不仁義了。老子對大遼忠心耿耿,立下無數汗馬功勞。遠的不說,單這蔚州十天血戰,就親手殺死數百宋兵,保住這蔚州城。你不等卸磨就要殺驢,真不是東西!」

「放肆!」蕭默里再下命令,「動手!割下頭來號令三軍。」

「元帥息怒。」許彥欽跪下求情,「萬望看在他以往戰功份上,饒恕一次。」

「許將軍快起來。」蕭默里攙起許彥欽,「自古以來,軍紀如山,領兵者若治軍不嚴,又何以服眾。」

「哼!」李存璋很不服氣,「我若是契丹人,你決不會如此認真。就因為我是漢人,你才必欲置之死地而後快。」

「你,胡說!」蕭默里見護兵總是手怯,拔出彎刀,要親自下手。

許彥欽躬身施禮再次求情:「元帥,如今兩軍交鋒,正用人之際,容他帶罪立功吧。」

「不行!」蕭默里語氣決絕,「軍紀乃朝廷制定,無論漢人、契丹人,都要遵照執行,今天就是我親兄弟違犯軍紀,也決不留情!」

許彥欽再次跪倒:「元帥,無論如何也要饒他一命。」

李存璋部下士兵齊刷刷跪倒:「元帥開恩!」

一個小校不忿地說:「剛才要不是李將軍射中宋軍主將,宋軍還不會撤兵。」

幾個士兵接話:「李將軍有功當賞!」

又有士兵群聲鳴不平:「元帥賞罰不明!」

「漢人兵將沒法當了,我們受不了這種窩囊氣!」

七嘴八舌,大有群情激憤之勢。副部署耿紹忠聞聲跑過來,一看眼前陣勢,趕緊附在蕭默里耳邊悄聲說:「元帥,大敵當前,不能激出變故,權且放過,待戰事平息後,再尋個理由收拾李存璋還不容易。」

蕭默里眼見漢人兵將就要造反,只好強忍怒氣,收回成命:「好吧,看在耿副帥、許將軍和眾弟兄求情份上,死罪饒過,活罪難免,吊打四十皮鞭,以儆效尤!」

李存璋被吊上城頭,四十皮鞭抽得他衣服開花,皮青肉紫,一條條血杠子印滿周身。但李存璋不愧為一條硬漢,始終不曾叫疼,一言不發。放下時舒展一下手腳,看著蕭默里,鼻孔中重重地「哼」了一聲。

蕭默里已知李存璋心存忌恨,暗說,早晚叫他知道厲害。口中卻加安撫;「李將軍,本帥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望你引以為戒,莫生怨艾,更加奮勇殺敵。」

「多承元帥關照,我李存璋並非三歲嬰兒,明白應該怎樣做。」李存璋的話顯然一語雙關。

蕭默里故作不知,走了。

耿紹忠走近李存璋關切地看看傷口:「怎麼樣,要不要塗些藥膏?」

「不妨事,只當蚊蟲咬了。」李存璋氣難平,「早晚必報此仇!」

「李將軍不可亂說。」耿紹忠四外看看,「當心被契丹人聽去,我們漢人將士在遼國就是矮一截。忍吧,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他拿漢人不當人看,自有不歧視漢人的去處。」

「這話如何說得!」耿紹忠捂住他的嘴。

許彥欽許久才開口:「李大哥,你酒勁還沒過,仍在說醉話。」

耿紹忠離開南城,暗中來到蕭默里身邊,討好地告密:「元帥,李存璋被打之後口吐怨言心懷不滿,許彥欽與之一唱一和,不可不防呀。」

蕭默里拍拍他的肩頭:「你的忠心本帥盡知,只要你能緊跟本帥,不愁來日高升。你要密切注視他二人動向,稍有異常,就來報告。」

「末將記下了。」

矛盾與衝突的火種,已經埋在了遼軍內部。

此刻,田重進虎帳內,隨軍郎中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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