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救美抗君命

2月天氣,猶寒乍暖,懷州 境內的黑山、赤山、太保山,樹木泛青,蘊含著早發的春意。斜陽的紅輝,撲在人身上暖融融的。遼穆宗耶律璟跨乘在金鞍銀蹬的駿騎上,信馬悠悠好不自得。時值公元969年,算起來穆宗在位已近二十個年頭。若概括這位大遼第四代君主的政績,只需四字足矣,就是「飲酒畋獵」。他酣飲常自夜至旦,難怪國人皆稱之為「睡王」。此刻,他高卧方起,尚且睡眼惺忪,又發射獵之興,連防衛也未知會,便跨上御馬揚鞭直出硬寨 。

穆宗由著自己的性子馳入黑山,滿坡密匝匝的松柏榆楊和荊棵荒草,鍍上了一層桔紅色的夕照,恰似一幅色彩斑斕的畫卷。穆宗的心思不在風光,一路行來,正為不見麋鹿狐兔而掃興,忽見前方樹叢晃動,露出一隻遍體皆黑的野獸來,分明是頭黑熊,穆宗叫聲好,急忙拉滿金背九龍弓,搭上鵰翎烏羽箭,手一松箭飛出,流星般射向黑熊。

那黑熊突然挺身直立,前掌一伸逮住了飛箭。穆宗大為驚詫,以為遭遇了熊神,趕緊離鞍下馬伏地叩首:「熊神莫怪,寡人不知,無意冒犯,萬望恕罪。」

那黑熊不聲不叫,竟移步走過來。

穆宗越發膽戰心驚,連聲乞求:「熊神饒命,熊神饒命!」

誰料那黑熊竟「咯咯咯」笑出聲來,周身一抖,熊皮脫落,現出一位綠衣少女。穆宗起身注目細看,心中納悶,這黑熊如何化成了美女呢?驚疑間,那少女像一朵綠色雲霞飄飄來到近前,倒身便拜:「奴家不知萬歲到此,有驚聖駕,真是死罪。」

「你是什麼人,緣何在山野這般裝扮?」穆宗驚魂方定,站起身來,伸手相攙,「不必拘禮,平身回話。」

「謝萬歲!」少女起立,對穆宗嫣然一笑。

穆宗不覺立刻神魂出竅。有生以來,何曾見過這等絕色女子。真是說不出的體態風流,面容嫵媚,顧盼生輝,光彩照人。穆宗兩眼發直,涎水也流出來。

少女微微垂下粉面:「奴家乃侍中蕭思溫之女,名綽,小字燕燕。只因母病,需熊膽入葯,故而扮熊誘熊以便捕殺。」

「百獸之中,唯熊最難捕獵,獵人多避其鋒。你一柔弱少女萬不可冒涉此險。區區熊膽何足道哉,待朕傳旨與卿家多送一些。」穆宗口中討好,止不住移身向前。

燕燕本能地後退兩步:「多謝聖上龍恩!只是醫生講,要新殺取的熊膽方有奇效。」

「真孝女也!」穆宗忍不住又湊上前。當此之際,樹旁的草叢荊棵「嘩拉拉」亂響,一頭肥壯胖大的黑熊搖搖晃晃奔出來。穆宗笑向,「燕燕,這又是何人裝熊嚇朕?」一語未畢,那黑熊揮掌拍中御馬馬首,半個馬頭登時成了血葫蘆。黑熊轉過笨重的身軀又奔穆宗撲來。穆宗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臉色煞白,全身戰慄不止。

此刻,負責護衛的殿前都點檢耶律夷臘和右皮寶詳穩 蕭烏里只都剛剛聞訊趕來,尚且相距百十步遠,近前救援已是不及,都趕緊彎弓發箭。兩支羽箭同時飛到,射中黑熊後背和臀部,可是兩支箭全部掉落下去。黑熊如被蚊子叮了兩口,只略怔一下就又撲向穆宗,血紅的舌頭早耷拉出來。

穆宗明白,這要被黑熊舔上,半邊臉就沒了。絕望之際哀嘆一聲:「此番休矣!」

與此同時,燕燕早已掣桃花彎刀在手。她深知,黑熊逐日里在松樹榦上蹭癢,松油粘附皮上日積月累,猶如全身披上一副鎖子連環甲,端的是刀槍不入。當她見黑熊舌頭伸出,熊口大開,豈能放過這絕好機會,縱步挺身向前,半截彎刀直插入熊口,順勢又一攪動。黑熊痛極,兩隻前掌就來奪刀。燕燕死死抵住,用力進刀,「撲哧」一聲,彎刀透出後頸。黑熊嚎叫連聲,倒在地上,亂滾亂抓,垂死掙扎。

這時,護駕兵將趕到,夷臘、蕭烏里只等亂槍齊下,黑熊漸漸不動了。

夷臘、蕭烏里只雙雙跪在穆宗面前請罪:「臣等救駕來遲,罪該萬死。」

穆宗回過神來,越想越氣:「若非燕燕護衛,朕早入熊腹,要爾等何用!互相掌嘴五十。」

皇帝出言就是聖旨,況且夷臘、蕭烏里只深知穆宗殺人猶如兒戲,哪敢違抗。二人對看一眼,只好你一下我一下交替打起對方嘴巴來。

穆宗顧不得這兩個臣子,又走近燕燕,滿臉堆笑說:「適才救駕立下大功,朕要重重封賞。」

燕燕搶過話:「奴家不敢領受,只取熊膽足矣。」說著,彎刀切入熊腹,活鮮鮮的熊膽已入掌中。然後對穆宗飄飄一拜,像一團綠色的雲飛走了。

「你……」穆宗只有看著燕燕的背影發怔,那綠色的雲霞早已消失了,他猶在呆望。

夷臘看出穆宗心思,討好地請旨:「萬歲,待臣召蕭燕燕歸來陪伴狩獵。」

「好,速去速回。」

夷臘帶幾名親軍,打馬衝下山坡就追。蕭燕燕本去不多時,夷臘馳出幾箭地仍然未見。又縱馬急奔一陣,才見蕭燕燕乘一峰金絲駝在前。夷臘再次加鞭,搶在蕭燕燕前方阻住去路:「蕭燕燕,萬歲召你立刻轉回伴駕射獵。」

燕燕一怔,隨即從容說:「請大人轉奏聖上,家慈急等熊膽入葯醫病,難以奉召。」

「你敢抗旨不遵?」夷臘一橫手中金背砍山刀,「須知這是滅門之罪!」

燕燕不覺全身一悸,夷臘之言絕非說著玩嚇唬人的,誰不知穆宗動輒殺人猶如兒戲。聽父親講,僅在去年穆宗就無故殘殺了鶻人胡特魯,近侍化葛、海里,豕人抄里只、屯奴,鹿人頗德等百十人,甚至剉屍棄之荒野。如果惹惱穆宗,全家滿門就有性命之憂。千不該萬不該與昏君撞見,難道這是前生註定?

夷臘唯恐遲誤被穆宗怪罪,已是不耐煩了:「蕭燕燕,休再拖延,即刻轉回。」

燕燕想起國人對穆宗的詛咒仇恨,心說縱然一死也不能把豆蔻年華付與暴君。主意打定,斷然拒絕:「母病待醫,實難從命。」她撥轉駝首,欲從旁側繞行。

夷臘當然不肯放走她,催馬迎上舒猿臂要擒燕燕好回去復旨。燕燕怎能甘心就擒,亮出桃花彎刀自衛。就這樣,兩個人兩把刀,一馬一駝就在黑山腳下交手開打。

契丹人自古尚武,便是女孩家自小除習學女工針線外,也俱要演練武藝。蕭燕燕這一把桃花刀,使得如雪片翻飛。但畢竟體力不支,且短刀難敵長刀。她見難以取勝,不想再戀戰,意欲退走,可是幾名親軍封住道路,哪裡容她脫身。稍一疏忽,桃花刀被磕飛,落得了一雙徒手。

夷臘放聲大笑:「蕭燕燕,還不老老實實跟我走!」刀鋒在燕燕面前腦後飄忽不定,意在逼她調轉駝首返回。

正當燕燕危急之際,一位白馬銀槍的青年將軍途經此地。見狀斷喝一聲:「呔!休要欺人太甚。」聲到、馬到、槍到,龍尾亮銀槍凌空插入,架住了金背砍山刀。

夷臘不覺大怒:「什麼人敢來多管閑事?」

「俺乃薊州韓德讓是也!」

夷臘撇了撇嘴,平素根本沒聽過這一號,且又見其身著不過下級軍官服飾,愈加不放在眼裡:「無名小輩,快快滾開,免得找死。」

燕燕卻是如遇救星:「韓將軍,家父蕭思溫與令尊交好,快將夷臘這廝趕走,他與我路遇便欲強行非禮。」

韓德讓一聽此言,虎口用力,雞蛋粗的槍桿壓下去:「光天化日,竟敢胡作非為,還不與我退去!」

夷臘也算得是員勇冠三軍的驍將,可是就覺那槍桿如一座大山壓下來,拼盡全力也抗不住,便急忙申明:「韓德讓,我這是奉旨行事,你要逆旨忤君自惹殺身之禍嗎?」

韓德讓不覺一怔。

「韓將軍,休聽他一派胡言,他說什麼奉旨,請問聖旨安在?」燕燕發問。

「我,」夷臘有些慌亂,「我是傳萬歲口諭。」

「韓將軍,他是假傳聖旨,對這種不良惡徒當狠狠教訓。」

「賊子,你太無理也!」韓德讓手中槍一抖,使了招「金雞亂點頭。」

夷臘就覺有十數個槍尖直向面門刺來,招架躲閃都已來不及。只聽「噫」的一聲響,頭頂絨帽的盔纓被挑掉,立刻落紅紛紛。

韓德讓不想要對方性命,這是手下留情以示警戒:「再不退去,下一槍要爾左眼。」

夷臘已是真魂出竅,情知不是對手,哪敢再用性命開玩笑,掉轉馬頭拖刀就跑。

燕燕上前在駝上對韓德讓深施一禮:「多謝將軍見義勇為。」

「濟危扶弱乃是常理,小姐過譽了。」韓德讓在馬上還禮,近在咫尺,四目相對,不覺有些忘情。

韓德讓早就聽父親韓匡嗣講過,蕭思溫三女燕燕相貌如花似玉,姿容傾國傾城,吟詩作賦琴棋書畫無所不精,能歌善舞,還精通武藝,色壓群芳,名滿上京 。一直無緣謀面,今日得睹芳容,方知比傳言更勝十分。

燕燕見韓德讓白馬銀槍,器宇軒昂,英姿勃發,神采飛逸。心說,果然一表人才!她見韓德讓出神,就以話提醒:「令尊為我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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