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秦章邯將軍

秦軍的主帥章邯深受士兵的尊敬和信賴。

「只要有章邯將軍,就一定會打勝仗。」

這是其手下諸將和士卒們的共同心聲。並不是章邯故作姿態才獲取他們的心的,而是「只要跟著他,就一定會打勝仗」這一信念,使人們的心凝聚在一起。

由於戰爭的消磨,章邯本來略胖的體形,已經變得像筋腱擰成的鞭子那樣柔韌堅實,先前圓乎乎的臉蛋都好似換成了另外一副模樣,兩腮凹陷下去,彷彿上面的肉被削掉一塊,下巴也顯得突出了。他前額突出,臉部看上去宛如經過錘鍊的鐵塊一般剛毅。他總是歪著頭,像是在思索什麼問題,很像一位手藝高強的匠人,從不說一句廢話。

章邯就是一名渾身上下透著手藝人氣質的武將,例如,他就把戰爭作為自己的作品,一心想著如何打勝仗的問題,對後方的朝廷,他從不花費精力去動政治方面的腦筋。

而在咸陽,他還是一名位列九卿之末的少府,說來本身就處於政治之中的。現在他成為一名征戰沙場的專職將軍,也許是因為他本來就討厭在政治方面去花費心思。

咸陽目前正處於一種極不正常的政治狀況之中。宦官趙高壟斷了一切政治大權,將二世皇帝完全掌握在自己手裡。大臣和士大夫們想要匡正這種無法無天狀態,結果要麼被趕走,要麼被砍掉了腦袋。章邯不願意去考慮後方的這些事情。他抱定一個宗旨:只管部署打仗,再豁出命去打,打一個又一個勝仗,專心致志地將反叛軍徹底擊潰,這樣才能保證秦帝國的安寧。

剛出征時,章邯屢傳捷報,確實讓秦都城咸陽高興了一陣子。在那段時間裡,二世皇帝對戰況多少還關心一些,從一件事即可以得到證明一他曾派過兩個人去輔佐章邯。但後來隨著戰爭的節節勝利,他可能覺得這是秦帝國官軍的本分吧,就再也沒關心過了。不過更起作用的還是宦官趙高所講的一番話,他對二世皇帝說:「臣已多次向陛下稟告過,朕的字義乃是萬物之吉兆。吉兆是不可以讓凡夫俗子看到的,縱然居上也要深在禁中,猶如天龍潛於淵底,不可現玉體於眾人。」

沒過多久,連戰況也由趙高酌情編排,向皇帝報告了。身在前線的章邯再也得不到二世皇帝胡亥的任何反應,其原因即在於此。

戰爭初期,二世皇帝派去輔佐章邯的那兩個人都是長史(三公的屬官),一名叫司馬欣,一名叫董翳。

在咸陽一帶,司馬欣以其官名長史代替姓氏,被稱做「長史欣」。按照秦的官位制度,最高官職叫三公,其次為九卿。身為三公屬官的長史,一般都選用擅長處理實際工作的有本事的人物。司馬欣就特別機靈,很有才氣,不過也只有屬官之才,不是能當主官的材料。但章邯特別器重這位長史欣。

長史欣在軍營中的工作,主要是搜集和選擇情報。

章邯用兵的方法,就是將大部分精力用到搜集和分析情報上,所謂情報,包括敵人後方的政治動態及敵軍將領的性格、政治立場一類的情況,也包括戰場情報等。

「長史欣來了,我就只負責作出決定,真是太難得了!」

章邯十分高興。

不過欣並沒有隻停留在章邯的要求上,在屬於大後方的咸陽的宮廷里也安插了姦細,開始大量搜集那裡的情報。

「不可如此!」

章邯曾嚴厲訓斥過,但欣卻說:這些情況如今對將軍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一旦落人過河拆橋的境地,一切都晚了。這種擔心未必沒有道理。

可是,大後方的情報對章邯就像毒酒一樣有害,讓他心煩意亂,有時還會心灰意冷地連仗都不想打了。

「可不許讓我知道!」

搜集不搜集那是你的事!實際上章邯等於默認了這一點。

當然,欣還是有忍不住的時候。有一次,他和章邯在大帳里一起吃飯,終於還是避開廚師悄悄地透露了一件事。

「這件事要是不講出來,我可能就憋出病來了。」這是有關馬和鹿的一件事。

說到趙高在咸陽宮廷里的所作所為,一言以蔽之,就是專門在人事問題上實行恐怖手段。以法家學說作為立國基礎的秦,甚至連官員們的日常行為都有很細的法律條文嚴格加以約束,懲罰的規則簡直多如牛毛。趙高這樣將秦法全部記在心裡的人,只需緊緊盯住每個官員的一舉一動,就可以輕而易舉地把他們跟法掛上鉤,然後或者罷官斥退,或者處以極刑。趙高用這種辦法不知清除了多少大小官吏,人們逐漸明白了其中的奧妙。原來,最要緊的保命原則不在於犯不犯法,而在於你能否討得趙高的歡心。只要能討得歡心,犯法也好,不犯法也好,趙高都決不會加害於你。倘若不能討得歡心,即便沒有適用的法律,他也會以皇帝聖旨的名義將你處死。

趙高就是如此這般地把大臣們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裡,可以隨心所欲地操縱秦所有的官府衙門。

「不過,這幫大臣們對自己究竟服從到什麼程度呢?」這件事始終讓趙高放心不下。肯定沒有人心服口服!他這個本來就偏執成性的去勢者,心裡十分清楚,有誰會對宦官表示尊敬呢?

趙高對世上的人既不愛也不相信,根本不指望會讓他人心服口服。只要他們表面上服服帖帖就行,只要能徹底地讓他們感到害怕,始終保持表面上服從的樣子,那就跟心服口服沒有什麼區別了,這就是他的政治信條。然而他卻起了個想試驗一下的念頭。只要先試驗一下,關鍵時刻就會起作用。他最終的目標就是發動宮廷政變,廢掉二世皇帝,由自己來當皇帝。

為了達到這個目的,現在必須把大臣們緊緊地控制在自己手裡。

從二世皇帝胡亥在位的某個時期開始,就再沒有百官朝拜這一說了。

皇帝周圍只剩下一群女人,還有一群似人非人的宦官。有一次趙高想好好測試一下這些宦官和宮廷女官,便讓人拉一頭鹿到二世皇帝胡亥面前來。

「做什麼?」

胡亥很不理解趙高的意圖。

「這是一匹馬。」

從趙高向二世皇帝奏上這句話的那一刻起,他的測試就開始了。二世皇帝苦笑了一下,說:趙高,你說什麼?這不是一隻鹿嗎?左右都不吭聲。其中有個人抬高嗓門喊了一聲:「皇上。」然後說道:「皇上不知道那是一匹馬嗎?」

說完,他還衝著趙高偷偷咧嘴笑了一下。有幾個獃頭獃腦的人竟然滿臉狐疑地說:就是皇上所講的,確實是一隻鹿。這幾個人後來統統被趙高像割茅草一樣找借口給判了死刑。從那時起,大臣們對趙高都懼怕到了極點。大凡權力是以眾人惶恐不安為代價而一味膨脹時,所發生的事件往往都似曾相識,說來也都是帶有離奇色彩的故事,令人難以置信。

長史欣把這件事講完時,章邯當即小聲說道:「這簡直就像在聽故事嘛!」

方才所講的故事,恐怕就是發生在咸陽的活生生的事實,倘若信以為真,自己滿腔熱血地在戰場上所做的一切也全都付諸東流了。面對這種自家人卻無法救自家人的情報,章邯對內心的信念不禁懷疑起來。

「欣哪!最好還是給我講講敵人的情報。」章邯說。

「敵人?是章邯將軍的敵人嗎?」

長史欣這種明知故問的、純屬理論性的發問方式,很有點像秦人模仿韓非子的味道。敵人即指反叛軍,當然不可能是章邯個人的敵人。

「不,我說的敵人是指秦帝國的敵人。」

「我懂了。可是,把秦帝國的敵人當成敵人在進行殊死搏鬥的,不就只剩下章邯將軍一人了嗎?咸陽那些人,心裡可能根本就沒有把各地反叛鬧事當成一回事。」

「將軍還是考慮一下自己的命運吧!」這才是長史欣的心裡話。

實際上,咸陽朝廷對前線什麼情況都不了解。從戰場送來的報告都被趙高壓下,死死攥在手裡,只是不斷地向二世皇帝報告說,各地的叛軍不過就是一幫土匪賊寇,正被官軍一一平定。假如二世皇帝真正了解函谷關以東的準確戰況,他再怎麼昏庸,也會像五雷轟頂一樣感到情況危急的,就會立即上朝,召集百官了解現狀,很可能從那一天起就會親理朝政了。

果真如此的話,趙高一直封鎖情報的險惡用心就會大白於天下,肯定當天就會徹底失勢。就趙高而言,靠著整天報告天下太平的方式,將胡亥死死地禁閉在宮廷深處,乃是絕對必要的。

如此一來,二世皇帝胡亥對章邯的鞍馬之勞必將一無所知。

章邯將巨鹿城包圍得水泄不通。

他把這座不算大的城池十分小心地層層包圍起來,甚至還用上了攻城用的土木建築工事。正當勝利在望、布陣接近完成之時,突然像刮來一陣風似的,楚軍出現了,將圍攻部隊的前沿陣地搞得支離破碎,還發瘋般地連續發動進攻,最終活捉了前線將軍王離,在戰場上殺死了蘇角,涉間則在敗軍之際自殺身亡。對於在後方大本營的章邯來說,這種事簡直難以置他設在棘原城外的大本營,原本是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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