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足跡 第二章

郵局到底在哪兒呢?我在三岔路中央停了下來,想想該朝哪個方向走。往右走?還是往左走?想起來其實人生就是一條條的岔道,往那個方向走是一種未來,往這個方向走又是另一種未來。我想給朋友寄封信,找郵局的時候不小心迷路了。不過這周圍是一片銀白色。據說雪是不吸收光線的,而是以漫反射的方式將光彈向四面八方,所以在我的眼中才能覺得一片雪白。

咯吱……

好像有踏雪的聲音,不是我發出來的。我朝周圍看了看,不可思議的是誰也沒有。

我一邊走著一邊思考著各種可能性:鞋子自己有了思想,自動地到處走?比如說鞋子被化工廠排出的神秘物質所污染導致鞋產生了思想?或者死者的靈魂依附在鞋上?要是只有鞋的話,就有可能穿過車底留下痕迹。因為太小了,所以也難怪昨天我在公園裡沒注意到。

剛才的鞋跡在我眼前的雪地上中斷了,但是我卻沒有找到有思想的鞋子。三岔路的積雪上確實除了鞋跡什麼也沒有。而最後的一步好像是鞋子排成一行的樣子,這是雪面上很常見的鞋跡,我感到略微有些失望。不過為了保險起見我還是近距離觀察一番。我轉到鞋跡的正面彎下腰來,把臉湊近雪面。這時,咯吱……

我聽到了踏雪的聲音,同時出現了新的鞋跡。在我的眼前,雪面自動地凹陷下去,雪被壓縮後浮現出橫紋圖案的鞋底。這種情景和我所知道的所有自然現象都不一樣,是未知的情況!面對這意想不到的事情,我木然站在原地。

咯吱……咯吱……咯吱……

鞋跡右左右地交替出現,而且漸漸向我靠近。

要撞上了!我剛這麼一想,那鞋跡就從彎著腰的我的胯下穿過去了。在我身後的嶄新雪面上一步步印著鞋跡。大吃一驚的我突然眼前一亮。

如果是透明人的話,那他應該跟我撞在一起。也就是說這個人是沒有實體的?

而且他貌似沒有注意到我的存在,也就是他沒有人類的視野。他要是能看得見周圍的話,那他發現我不斷接近時的反應應該在鞋跡上有所體現。

從震驚中恢複過來的我追向從雪上突然出現的鞋形凹陷。他每留下一個鞋跡,雪都會壓縮發出聲響。跟在後面的我踏雪的聲音幾乎和其重疊在一起。

咯吱……

咯吱……

咯吱……

咯吱……

咯吱……

咯吱……

咯吱……

咯吱………

咯吱……

他突然停了下來,結果我情不自禁地就把他給超過去了。我畫圈似的走了幾步回到那鞋跡的旁邊。

嘩的一聲,他突然向後退,好像要遠離我的樣子,他的行跡在雪面上留了下來。估計他注意到我了,他還是能看得到我的啊?鞋跡向後退了幾步就一動也不動。為了不嚇著他,我也在原地站著不動。我慢慢伸出手,像跟對你產生警惕的貓狗說話那樣,裝作風之谷中的娜烏西卡對他說:「不要怕,不要怕」。但是他毫無反應。「喂!」我沖著鞋跡揮了揮手,還是沒有反應。我試著走近一步。「咯吱」一聲,我剛邁出腳步,這下那傢伙一下子反應過來,開始躲著我走。新的鞋跡在雪面上自動生成了。

我在路中央對著鞋跡又是說話又是揮舞手臂,一靠近對方就後退,就這樣來回來去,結果我得出了幾條結論:第一,他貌似聽不到我的聲音,就算我大聲嚇唬他也無動於衷;第二,他似乎也看不到我的身體動作。比如說即使我做出撲上去的動作他也沒有什麼危機感。不過雖說如此但也不是說他什麼也看不見。第三,他能看得到雪面上的變化,雖然他對我的聲音和動作沒有反應,但我只要一邁步,對方也會做出什麼動作。具體來說,我的腳如果在空中的話他就沒反應,只有我的鞋著地,對雪產生壓力,在地面上留下鞋跡時他才能認識到我的動作。另外,這鞋跡也不逃跑,他要是避人耳目隱居的妖怪的話,不早就逃命去了嗎!?但是總覺得這傢伙在保持警惕的同時仍一直觀察著我,因為看得出來他移動的時候腳尖一直衝著我,而且他始終和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道路兩旁是一排排的獨立住房,我和鞋跡就在路上對峙著。周圍所有地方都被白雪覆蓋,一眼望去幾乎只有白色。車道和行人道之間隔著一道高約15厘米的馬路牙子。鞋跡沖著我做著畫圈運動。突然我「啊」的叫了一聲,馬路牙子上鞋子大小的雪被濺開,這樣子就好像誰沒注意馬路牙子就往上踩,結果滑倒了。

咯吱……

一聲雪被壓縮時的聲音之後,雪面上出現了和鞋跡不一樣的橢圓形痕迹,是摔屁墩兒後留下的吧。我之所以這麼認為,不是因為我老是想屁股的事,而是通過橢圓形痕迹和周圍鞋跡的距離關係而得出的。透明人摔個屁墩兒的話,雪面應該會變成這個樣子吧。但是我只聽到了雪被壓縮的聲音,要是有重量的東西摔屁墩兒的話應該發出「咚」的聲音才對啊!?不管怎麼說,先幫他起來吧。我把手伸向那傢伙應該在的地方,不過手上什麼感觸也沒有。要是不知情的人看到我的話,肯定以為我在冰天雪地當中一個人練習手刀術,然後可能覺得我行為可疑於是就報警了。

咯吱……

雪又發出了響聲,我再次低頭看看雪面上新出現的凹陷。我吃驚得屏住呼吸。他貌似自己站起來了,手撐著雪面,「哎呦!」一下站了起來。在我的腳底上出現的,是五根細細的手指印。

我彈了彈粘在手上的雪。沒有受傷。多虧我把相機收了起來,要是掉地上摔壞了那我就只有哭的份兒了。我向四周張望,我的寒磣樣沒人注意。純白的住宅地一眼望去空無一人,安靜得彷彿時間已經停止。

咯吱……

有踏雪的聲音。比起屁股的疼,我眼前有更需要解決的事情。我的腳底出現了稍大的鞋跡,估計那是男性的運動鞋,昨天我在公園裡也看到過,這鞋跡的大小和橫紋圖案和從公園入口延伸到座椅的鞋跡一模一樣。

咯吱……

雪面上又出現了一道鞋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鞋跡跟在我稍微靠後的位置,我聽到了踏雪的聲音才注意到這點。不過這傢伙貌似不光有鞋跡。

雪面上出現了指尖大小的小洞,我屏住呼吸注視著,小洞向旁邊不斷移動,雪也隨之被挪開。雪面上出現了一條條細線,這些細線組成了一個個文字,這些文字最後構成了一句話:「你沒事嗎?」

語言在雪面上出現了。

看出來鞋跡的主人對雪面上變化產生了反應。但是他理解得了語言嗎?我先用日語試試,如果沒反應的話就換成英語。我沖著應該是摔完皮墩兒的無形之人用手指在雪上留了條消息。長時間的沉默之後,最終,在最後出現的鞋跡的前面「沙沙」的出現了好像用手指描繪出來的細細的線條。

「屁股好痛。」

好漂亮的字。看來他認得字而且還會日語。我做出勝利的手勢,眼前浮現出朋友咬牙切齒的樣子。比起和女性交流新年試筆來說,能和異族人成功溝通的我顯然對於人類而言有更深遠的意義。

「你是誰?」

我在剛才的字旁邊的嶄新雪地上寫道。經過一段思考的時間後雪面上產生了新的文字。我看到的不是文章突然間出現,而是每個字一筆一划地浮現在雪面。

「我是人。」

頭上開始降下棉毛一樣的雪花,天氣之神好像要讓文善寺鎮維持雪白的面貌。我盯著「我是人」這一句話看,這傢伙貌似不光只有鞋跡,雖然我看不到也感覺不到,但肉體也許存在於某處。他之所以用假名而不用漢字,可能是比劃多在雪上寫比較困難的緣故吧。

「我也是人。」

「嗯。」

「我只能看見你的鞋跡。」

「我也是。」

能用日語寫字說明他可能和一樣是日本人。雖然不是什麼異族之間的交流但這個話題也總夠讓朋友頂禮膜拜了吧。

看來對方和我所處的狀況是一樣的。我們都只能識別彼此的鞋跡和寫在雪上的文字,這場景就好像我們在用雪面互相發電報,空間發生扭曲把我的對方所處的雪面連接到了一起。

「你在什麼地方?在哪個縣?」

我向對方問道,馬上回覆出現在雪上。

「我在東京。」

對方接著寫道,我讀完後感到十分困惑。

「我在文善寺鎮。」

我把凍僵的手指放進大衣里,夾在腋下取暖。對啊,先把這個現象記錄下來!我從衣兜里拿出相機,鏡頭對準雪面,剛要按下快門,雪上又出現了新的文字,怎麼看都覺得現在這情況不可思議,堆積在地面上的柔軟的雪被無形的力隨意按壓下去,被撥開到前後左右,文字不斷浮現。

「我也在文善寺鎮。」

文善寺鎮?發送這條信息的人也聲稱自己在文善寺鎮。但是我旁邊一個人也沒有,有的只是銀白的雪景。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吐著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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