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仙境 第五章

睜開眼睛時,我躺在床上,但不是我自己的床。瞥見床邊的機器,我知道這裡是醫院。媽媽守在一旁,注意到我醒來,連忙跑去叫醫生。

一開始,我腦袋昏昏沉沉,根本無法思考。我想搔頭,卻發現包著繃帶。媽媽為我說明狀況。我遇上車禍,撞到頭,昏迷半天之久。在夢裡,我覺得經過好幾天。可是,我是車禍隔天的早上六點清醒,其實只在醫院病床躺了一晚。

頭很痛。

我好像被車撞飛,重重摔到頭。

醫生進行各種診察。

知道我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耳朵聽得分明,也能口齒清晰地說出自己的名字,媽媽終於鬆口氣。

病房裡只剩下我和媽媽。

「對了,這是哪裡的鑰匙?你緊緊握著,似乎相當重要……」

媽媽拿出一把沒掛鑰匙圈、隨處可見的銀色鑰匙。我接過仔細端詳。

「這是房間的鑰匙。」

「誰的房間?」

「我的。」

媽媽的臉色倏地變白。

媽媽曉得我的房門根本沒裝鎖。

「你的頭……」

「我的頭沒事。開玩笑的,我很好。這把撿到的鑰匙是我的寶貝。」

媽媽放下心,微微一笑。

「原來如此,那就好。這是你的寶貝啊?」

「你想聽有關鑰匙的事嗎?」

我問,媽媽點點頭。

「嗯,告訴媽吧。」

此時,接到聯絡的爸爸趕到,看見我的情形,不禁鬆口氣。

我和爸媽聊了一會兒,才想起重要的事。為了報告我在民宅目擊的情況,我請爸媽找來。爸媽還不曉得我車禍前看到什麼。先前我是在夢中告訴警方,所以小鎮上發生的駭人命案,應該還無人知曉。然而實際上,此時案子已結束。

我躺在病床上的那天深夜,離傍晚發生車禍的十字路口僅有一百公尺的地方,突然起火。那棟雜木林圍繞的民宅,從二十年前就一直是空屋,平常少有人放在心上。火勢非常猛烈,但並未波及臨近人家。消防隊趕到時,著火的只有空屋和周圍的雜木林,很快就撲滅。隔天早上才進行現場勘驗,約莫是我在醫院清醒時,火災現場發現一對男女的遺體。

女人的屍體塞在冰箱里,似乎沒因火災造成太大的損傷,大概是冰箱隔離了火焰。根據驗屍報告,女人早在火災發生幾天前身亡,已查明她駭人的死因。不久,警方證實女屍是失蹤的女大學生,震驚社會。

男人的屍體損毀嚴重,聽說只分辨得出性別。推測男人是躺在起火點中央,淋上汽油自焚。屍體旁掉了一把燒得焦黑的刀子,形狀與女屍的外傷一致,研判就是兇器。此外,空屋的庭院停著一輛車,一樣燒得只剩漆黑的殘骸。由於毀損得太徹底,警方認為男子在自殺前,曾朝車內潑灑汽油,企圖湮滅證據。至於行兇動機,則完全沒找到線索。男子身分成謎地從世上消失。

兇手自殺這件事,我覺得自己也有一點責任。那男人會淋上汽油自焚,肯定是害怕我告訴他的秘密基地後,他會被抓,所以選擇自殺。我和媽媽談了一下,覺得心情輕鬆一些。

我沒受什麼傷,很快就回去上學,但一開始同學都對我保持距離,不太敢靠近。上午的下課時間,總是抄我習題的朋友戰戰兢兢開口,問我在空屋目擊到的情景。不知不覺間,同學們紛紛聚集過來,聆聽我的話。說完從冰箱門垂落的黑髮,遭兇手追趕及被車撞的經過後,不知為何,大家都對我鼓掌。

在這之前,與從此以後,雖然只有一點點,但確實有什麼逐漸改變。

與同學和老師的關係。

種種變化過於細微,平常根本不會察覺。

我會蹺補習班的課,跟朋友搭公車到遠方玩,或跟爸爸一起去看電影,不然就是被抓到上課時用新手機打簡訊,讓老師傷腦筋地聳肩……

事後回想,很多是以前我從未做過,也不敢做的事。

隨著時間過去,漸漸不再有人談論這件案子,文善寺町恢複日常。某天放學途中,我繞到市立圖書館。因為課堂上派了作業,要每一組分頭調查當地的歷史,並整理在一大張模造紙上。包括我在內的男女六人小組在圖書館內尋找文善寺町歷史的相關書籍時,我發現一張熟悉的面孔。那個大姊姊住在我家附近,聽說是圖書館的職員,但我第一次看到她工作的樣子。

「啊,高田家的弟弟……」

她注意到我,便停下腳步,微微一笑。名牌上寫著「山裡」,她是當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大書痴。看到裝在紙箱里丟棄的書,她就會心生憐憫,整箱搬回家。即使父母親反對,要她放回原處,她也不肯輕易放棄,甚至製作請求收留的海報張貼在各處電線杆上。可是,也有人主張這些知識傳聞。不過,她總是邊走路邊看書,她無疑是我的前輩。我和山裡姊姊在書架環繞的通道上閑聊。

「你來念書嗎?」

「來做學校的作業。」

「聽說你碰上很可怕的事,不要緊吧?」

「嗯,謝謝關心。」

此時,我瞥見山裡姊姊的腳。

我對她穿的運動鞋有印象。

「怎麼啦?」

「……不,沒事。」

也沒什麼值得一提的,我隨即閉口,卻換來一段古怪的沉默。山裡姊姊似乎有所誤會,慌張地說:「這、這雙鞋子很奇怪嗎?是我之前買的……果然還是很奇怪吧。」

「沒有,不奇怪。只是,我看過相同款式的鞋……發生那起命案的空屋裡,也掉了雙一樣的運動鞋。」

我下定決心坦白。從窗戶望進廚房時,我在惡臭中,窺見與山裡姊姊同款式的運動鞋。廚房角落堆著一團骯髒的衣物,鞋子就掉在旁邊。山裡姊姊腳上的運動鞋,顏色、材質、線條都和那雙一模一樣。

「我想一定是那個遇害女生的。」

我怕山裡姊姊聽到自己的鞋子和命案被害者穿的款式一樣,可能會覺得不舒服,所以刻意不提。可是,山裡姊姊露出鬆一口氣的表情,回道:「原來如此,害我以為是這雙鞋哪裡不對勁,擔心得要命。沒事的,那雙鞋應該不是被害者的。」

「咦,怎麼講?」

「新聞報道過被害者穿高跟鞋。」

「是嗎?」

「嗯,錯不了的。」

這麼一提,查看停在院子的輕型汽車時,我好像瞄到一雙高跟鞋。那才是死者的嗎?

「換句話說,高田同學那天瞧見的是兇手的運動鞋吧。有時候同樣的款式也會出男生版。」

「可是,挺奇怪的。廚房地板殘留鞋印與拖行的痕迹,我看得很清楚。所以,兇手一定是穿著鞋子在屋內活動。地板積著灰塵,兇手不太可能脫鞋、穿襪子或打赤腳。不然就是兇手有兩雙鞋,會看日子換穿……」

「搞不好那屋裡有別人。」

山裡姊姊以開玩笑的口氣,若無其事地說。

「咦,有第三人?怎麼會?」

她聳聳肩,「這我就不知道了。」

假如除了兇手和被害者外,存在第三人……

是協助兇手的共犯?

和被害者一樣遭到綁架的倒霉鬼?

預定的被害者候補?

還是和那天的我一樣,偶然發現那棟秘密房屋,遭兇手抓住的人?

「也許兇手為排遣寂寞,想要一個說話的伴呢。」

難道那個人被綁住手腳、堵住嘴巴,監禁在浴室或是哪裡嗎?然後,兇手不時對他傾訴自己的身世境遇?

「也可能就像壁虎的尾巴……」

山裡姊姊俯視自己腳上的運動鞋低喃。

壁虎的尾巴?什麼意思?

我正想追問,同一組的同學跑來叫我。我說要找資料,卻一去不返,他們大概以為我偷懶不做功課。雖然想繼續聽山裡姊姊的推論,最終仍決定算了。我向山裡姊姊行禮道別。

「我要回去嘍。」

「加油。」

我回到同學那裡,從收集的資料里挑出像重點的地方抄進筆記本。這作業實在無聊,而且我根本不曉得哪裡才是重點。即使如此,和朋友一起念書還是很快樂。同一組的女生往滿臉睏倦的朋友丟橡皮擦屑,我也跟著吃吃竊笑。

做完功課,離開圖書館,西方的天空已逐漸染上紅色。我和同一組的同學在圖書館前道別,眾人朝不同的方向離開。

影子拉得長長的。路燈點起,照亮腳下。穿過商店街時,我和提著超市購物袋的主婦及社團活動結束回家的一群國中生錯身而過。這條路行人很多,非常熱鬧。我摸索口袋,取出那把銀色鑰匙,邊看邊走。最後,我只在夢中找到與鑰匙吻合的鎖孔。近來我已不再尋覓鎖孔。

由於專註於鑰匙,沒留意前方,我撞上一名女子。鑰匙掉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哇,對不起。」

對方一副手足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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