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幻仙境 第四章

撞到車子昏迷的我,在送醫途中恢複意識。我身上有些擦傷,還撞出嚴重的瘀傷,但簡單包紮後就沒事。我請人找來,說明在空屋目擊到的情景。不知何時,父母和老師都趕到醫院。最後,我進家門時已快九點。

當晚,警方在空屋的冰箱里找到女人的屍體。驗屍結果,確定那是幾天前失蹤的女大學生,可是兇手下落不明,大概是在警方奔赴現場前逃亡了吧。大批搜索周邊地區,卻沒發現可疑人物的行蹤。

隔天,一個說話輕聲細語的女警到家裡,問我兇手的身體特徵和長相。然而,我幾乎無法回答任何問題。我拚命逃跑時,追在後頭的肯定就是兇手。假如被他逮住,我的下場會如何?可是,我沒看清兇手的臉。兇手背對夕陽,非常刺眼,我只瞧見一道人影,連大概的年齡都說不出個所以然,也不記得服裝。腦中僅留下全身漆黑的影子,甚至無法判斷性別。而且,我嚇得根本沒功夫觀察兇手的長相,遭追捕的恐懼讓我的思緒一團混亂。

之後,我並未收到兇手落網的通知,所以沒去學校,每天都在家裡等待,老師和同學會將課堂上發的講義送來。老師還告訴我,學校家長會召開緊急會議,全校師生放學時都必須結伴同行。

不必上學和去補習班雖然輕鬆,可是不能出去外面,就無法調查鎖孔。我想到附近散步,卻遭媽媽阻攔。

「不行,外面太危險。」

「為什麼?」

「兇手可能還在外面。」

媽媽說著,在我打開大門前,抓住我的手。

一天晚上,確定爸媽睡著後,我把鑰匙放在口袋,偷溜出門。一離開玄關,夜風便裹住全身,我的目的當然是尋找與鑰匙吻合的鎖孔。

途中經過河岸地區,堤防盡頭是雜木林。月光中,那一區就像一團黑影。黑暗凝聚的地方,則是女人遇害的空屋。黏在地板上的血跡、鞋印、拖行的痕迹,我想起在那棟屋子看到的景象,差點沒嘔吐。兇手在那棟空屋裡,與女人的遺體共度好幾個夜晚,究竟是怎樣的心態?

冷不防地,我的腦袋遭到一陣強烈的衝擊。我抱頭倒在地上,一時無法理解發生什麼事。後腦痛得快裂開,鼻腔里冒出血腥味。一名男子站著俯視我,右手握著一塊凹凸不平的大石頭。

路燈照亮男子的所在之處。我的視野朦朧,搖晃不定,好像望著很遠的地方。從鬍鬚、皺紋及發量來看,男子約莫五十歲,臟污的衣服散發濃重的惡臭。

我嚇得出不了聲,就算想逃,身體也動彈不得。男子渙散的目光緩緩移向我,是兇手。男子騎坐在我身上,幾乎快壓爆我的內臟。他握著石頭的右手高高舉起,瞬間與月亮重疊,我不禁放聲大叫。緊接著,石頭揮落,砸在我頭上。

我按著頭,呻吟不止。一點都不痛。我躺在自己房間的床上,全身淌滿汗水,枕頭和被單都濕透。即使知道剛才的是夢,我仍不住發抖。

媽媽沒說錯,外出太危險。逃離那棟恐怖的民宅時,我曾回頭,兇手或許會以為被我看到臉。既然是狠心綁架女人並殘忍殺害的傢伙,搞不好會想在我對描述兇手長相前滅口。只要裝成媒體人士,應該就能向附近居民打聽出我的名字和地址。問句「我想採訪協助警方找到遺體的少年」,附近的大嘴公和大嘴婆便會馬上回答。

從那之後,我一直活在恐懼中,總覺得那個人隨時會出現。我決定一步也不離開房間,就算待在家裡也不能掉以輕心。那個男的可能會趁夜入侵我房間,以石頭砸爛我的腦袋。由於房門沒裝鎖,我移動書桌和書架築起屏障。

三餐和水媽媽會放在房門前,確定走廊沒人後,我便迅速拿進房裡。上廁所時,也會確定走廊沒人才衝過去。

經過一星期,聽說兇手已落網。

媽媽敲敲房門,告訴我這件事,我卻覺得是騙人的。

是不是為了讓我離開房間,媽媽才撒這種謊?還是兇手站在媽媽背後,拿刀子之類的利器抵住媽媽的咽喉?會不會是兇手想把我引出房間殺掉,硬逼媽媽說出這番話?

我決定再維持同樣的狀態三天,靜觀其變。

應該要爸媽送電視或收音機到我房裡的。

手機或能上網的電腦也行。

我想知道兇手是不是真的落網。

然而,只要待在房間,我就什麼都不曉得。

我隔著門與媽媽對話。

媽媽啜泣著求我出去。

但我無法判斷是不是歹徒逼著她說的。

不過,我發現一件怪事。

爸爸不在。

白天爸爸去上班,所以只聽到媽媽的聲音。

可是,晚上總會回家吧,怎麼不隔著門跟我講講話?

「爸爸呢?爸爸怎麼了?」

我隔著門問媽媽。

媽媽似乎是說爸爸出差不在家。

搞不好爸爸已慘遭殺害。

詢問爸爸情況的隔天,連媽媽的聲音也消失。

即使我大聲呼喚,也毫無回應。

家裡感覺不到人活動的氣息。

是出門買東西嗎?

我等了幾小時,卻沒人回來。

連平常聽慣的腳步聲和吸塵器聲響都不見。

我蜷成一團,忍受著恐懼與飢餓,等待時間過去。我不停想著爸媽,淚水瞬間湧上。怎會變成這樣?為什麼此刻我不在爸媽身邊?

三人怎麼沒在同一處?我完全無法理解。

說起來,以前我們三人曾待在一起嗎?

爸爸工作很忙,回家時總是深夜,晚餐往往只有我和媽媽一起吃。最後見到爸爸是何時?我的生活中,與爸爸共度的時間少得嚇人。

比起爸爸,倒是滿常看到媽媽的。可是,我都和媽媽聊些什麼?媽媽不曉得我正沉迷於什麼。因為我沒告訴媽媽先前撿到一把鑰匙,最近都在尋找符合的鎖孔的事。我只說媽媽想聽的話,為了讓媽媽滿意,在學校考到好成績,還在補習班用功,裝成無可挑剔的模範生。

為什麼我無法說出真話?坦承自己其實不是乖小孩,也根本不是模範生,只是看大家的臉色過日子。

就算讓媽媽失望也好,我是不是應該說出來?

就算讓自己的評價暴跌也好,我應該把內心感受到的、惦記的、想傳達的、欲訴諸言語的事,盡量說出口。

我可以的。

我一直想這麼嘗試。

我站起身,推開堵在門前的桌子和書架。

「媽!」

我大聲呼喚,家中每個角落應該都聽得到,卻沒人回應。

我想重來。

如果能重來,我一定不會是媽媽期待的孩子吧。

即使如此,我們仍得面對面談談。

我想走出房間去見爸媽。

為過往的事道歉,好好擁抱爸媽。

可是,我想開門,卻有點不對勁。

門一動也不動。

連門把都像凝固般動彈不得。

不知不覺間

門上

多了個鎖孔。

先前那裡

根本沒有

什麼鎖孔。

我想到一種可能的情況,於是拿出

口袋裡的鑰匙。

將帶有光澤的鑰匙

那裁切成鋸齒狀的前端,插進鎖孔。

幾乎毫無抵抗,鑰匙順利插進去。

我深呼吸,慢慢旋轉鑰匙。

喀嚓一聲,響起門鎖打開的聲音。

鎖已解開。

我握住門把,這次總算轉得動。

慢慢地,我打開門。

在我心中

有什麼

動了起來。

並急速地

變大,

我的意識

飛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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