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桃J ……有如兩顆光滑圓潤的栗子……

途中,我不停地閱讀小圓麵包書,直看到兩眼昏花才停下來。

我把這本書藏在后座那疊漫畫書底下,然後把視線移到車窗外,呆『呆地望著科摩湖的對岸。

我心裡在想,這本被杜爾夫村麵包師藏在圓麵包裡頭的小書,跟矮子送我的放大鏡,兩者之間究竟有什麼關聯呢?我也感到好奇,到底是誰花了那麼大的功夫,用那麼小的字體寫出這本書呢?對我來說,這是一個神秘的謎團。

爸爸開著車子,載著我駛進科摩湖南岸的科摩鎮時,太陽已經下山了,時間其實還早,因為每年這個時候,在義大利天黑得比在我們家鄉挪威早些。我們一路往南行駛,每一天太陽都要早下山一個鐘頭。

華燈初上,我們駛進這個熱鬧的城鎮。在街上兜風的當兒,我看到路旁有一座遊樂場。我打定主意,今晚非得說服爸爸讓我逛——逛遊樂場不可。

「我們到那邊的遊樂場去玩吧!」我提出要求。

「待會兒再說。」爸爸想先去找過夜的地方。

「不行!」我堅持。「我們現在就去遊樂場玩一玩。」

爸爸終於答應,條件是我們先找到過夜的地方。他也堅持先喝一杯啤酒,這樣他就不必開車載我去遊樂場了。

幸好,我們找到的旅館距離遊樂場只有一箭之遙。它的名字叫「巴拉德羅迷你旅館」(Mini Hotel Baradello)。

我倒過來念這間旅館的名字:「歐勒達拉普·里托·伊寧姆(Olledarab Letoh lnim)。」爸爸問我,幹嗎突然講起阿拉伯話來。

我伸出手來指了指旅館的招牌。爸爸一看,登時哈哈大笑。

我們把行李搬到旅館樓上的房間,讓爸爸在大廳喝了一杯啤酒後,就往遊樂場走去。途中,爸爸跑進…—間小店鋪,買了兩小瓶烈酒帶在身上。

這座遊樂場還滿好玩。在我百般央求下,爸爸總算到「恐怖屋」里逛了一圈,還坐上摩天輪玩了一會兒。我還試了試平淡無奇的雲霄飛車。

在摩天輪頂端,我們可以俯瞰整個城鎮,甚至可以眺望到科摩湖對岸。有一次我們到達頂端時,摩天輪停止轉動,讓另一批乘客坐上來。正當我們父子倆高踞半空中,在天與地之間搖晃時,我突然看見地面上站著一個身材矮小的男子。他正抬起頭宋望著我們。

我從座位上跳起身,伸出手來指著那個矮子對爸爸說:「他又出現了!」

「誰啊?」

「那個小矮人……就是那個在路旁修車加油站送我一個放大鏡的侏儒呀。」

「別胡扯了。」爸爸雖然這麼說,但他還是低下頭來望了望地面。

「是他,沒錯屍我十分篤定。「他還是戴同樣的帽子,而且他的身材一看就知道是個侏儒。」

「漢斯·湯瑪士啊,歐洲的侏儒可多得很哪!戴帽子的人也很多呢。坐下來吧。」

我相信自己決不會看走眼,而且,我清清楚楚看到他抬頭望著我們父子兩個。當我們的座位下降到地面上時,我看見他拔起腿來,飛快地竄到一些攤位後面,轉眼消失無蹤。

這下我可沒心情再玩了。爸爸問我要不要坐無線電操控的車子,我搖搖頭:「我只想隨便走走,到處看看。」

其實我想去尋找那個小矮人。爸爸顯然也起了疑心。他一個勁的慫恿我去坐旋轉木馬,或試試其他好玩的遊戲。

我們在遊樂場閑逛時,爸爸不時轉過身子,背對其他遊客,從口袋中掏出他路上買的小瓶烈酒,偷偷喝一口。我知道,他真想把我打發到「恐怖屋」或其他遊樂場所去,他一個人待在外面,就能痛痛快快喝上幾口酒。

遊樂場中央豎立著一個五角帳篷,上面寫著「西碧拉」

(Sibylla)這個名號。我把這七個字母倒過來念:「艾爾莉比絲(Allybis)。」

「你說什麼?」爸爸怔了怔。

「你瞧!」我伸出手來,指了指帳篷上的字。

「西碧拉,意思是算:命師。」爸爸說。「你想不想讓她算算你的命啊?」

我正有這個打算,於是邁步向帳篷走去。

帳篷前面坐著一個容貌姣好、約莫和我同齡的小姑娘。她的頭髮又長又黑,兩隻眼睛又黑又亮,看樣子很像吉普賽人。我一時看呆了,心頭噗噗亂跳。

讓我難過的是,她似乎對我爸爸比較感興趣。她抬起頭來望望我爸爸,操著蹩腳的英文問他:「先生,進來算千命好嗎?算一次只要五千里拉。」

爸爸掏出幾張鈔票,遞給小姑娘,然後伸出手來指了指我。就在這個時候,一個老太婆從帳篷里探出頭來。她就是那個算命師。

我有點失望,因為收錢的那個小姑娘並不是替我算命的人。

我被推進帳篷里。帆布帳篷頂上懸掛著一盞紅燈。算命的老太婆在一張圓桌前坐下來。桌上擺著一個巨大的水晶球和一個玻璃缸,裡頭有一條小金魚游來游去。此外,桌上還放著一副撲克牌。

算命師伸出手來指了指一張板凳,示意我坐下來。我感到有點緊張,幸好爸爸拿著他那瓶酒正站在帳篷外面。

「小夥子,你會講英文嗎?」算命的老太婆問我。

「當然會啦。」我回答。

她拿起桌上的那副牌,隨手抽出一張。那是「黑桃J」。她把這張牌放在桌上,然後要我挑選二十張牌。我挑出二十張牌後,她又要我把牌洗一洗,然後把那張黑桃J插進這堆牌裡頭。接著,她把全部二十一張牌拿過來,排列在桌面上。在這整個過程中,她那雙眼一直盯著我的臉龐。

二十一張牌排列成三行,每行七張。她指著頂端那行告訴我,它代表過去,然後又指著底下兩行說,中間那行象徵現在,最下面那行顯示我的未來。黑桃J出現在中間那行。她拿起這張牌,放在丑角牌旁邊。

「不可思議!」她悄聲說。「這樣的組合挺不尋常啊。」

她不再吭聲,只管獃獃看著桌上的二十一張牌。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指著中間那張黑桃J看了看周圍的幾張牌,對我說:「我看到一個還沒成年的男孩,遠離他的家。」

這簡直就是廢話嘛。就算你不是吉普賽算命師,你也看得出我不是本地人。

接著她又說:「小夥子,你很不快樂,對嗎?」

我沒回答。那個算命的老太婆又低頭瞧了瞧桌上的牌,然後伸出手來,指著代表過去的那一行。黑桃K和其他幾張黑桃牌排列在一塊。

「以往的日子充滿哀傷和挫折。」老太婆說。

她拿起黑桃K告訴我,這就是我爸爸,他的童年很不快樂。然後她又講了一大堆話,我聽得似懂非懂。她常常提到「祖父」。

「孩子,你的母親現在在哪兒?」老太婆問道。

我說在雅典。說完我立刻就後悔起來——我幹嗎要泄自己的底呢?這個算命的老太婆明明在套我的話嘛。

「你母親離家很久了,對不對?」老太婆指了指最底下那一組牌。紅心幺躺在右邊,離開黑桃K遠遠的。

「這張紅心幺就是你母親,」老太婆說。「她長得很標緻……穿漂亮的衣服……住在一個遠離北方故鄉的外國城市……」

她又說了——大堆話,我還是似懂非懂。當她開始談起我的末采時,她那幽黑的眼眸驟然發出光彩,就像兩顆光滑圓潤的栗子。

「這樣的組合,我還是頭一次看到!」老太婆又感嘆起來了。

她伸手指著黑桃J旁邊的丑角牌,說道:「太多令人訝異的事情,太多隱藏起來的秘密,孩子。」

說著,她站起身來,不安地搖了搖頭。她最後說的一句話是:「那麼的接近啊……」

這次算命到此就結束了。老太婆把我送出帳篷,然後匆匆走到我爸爸身邊,把嘴巴湊到他耳朵上,壓低嗓門講了一些悄悄話。

我跟在老太婆身後慢吞吞走出帳篷。她轉過身子,把一雙手放在我頭頂上,對我爸爸說:「先生,您這個孩子的命很特別……很多秘密。天曉得他會帶來什麼!」

爸爸差點笑起來。也許為了防止自己笑出來,他掏出另——張鈔票塞到老太婆手裡。

我們離開帳篷後,回頭一·看,發現這個老太婆——直站在帳篷門口望著我們的背影。

「她用撲克牌算命。」我告訴爸爸。

「真的?你有沒有向她討那張丑角牌呢?」

「你開什麼玩笑!」我有點不高興。爸爸在這個時候問這樣的問題,簡直就像在教堂里口出穢言。「在這兒,到底淮才是真正的吉普賽人——是我們,還是她們?」

爸爸乾笑兩聲。從他的聲音我可以判斷,他那兩瓶酒早就喝光了。

回到旅館房間後,我央求爸爸給我講幾個他當年在海上謀生活的故事。

他在油輪上當過很多年水手,經年累月航行西印度群島和歐洲之間;墨西哥灣和歐洲的大港埠,諸如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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