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她要做真正的自己 3、丹姬惹眾怒

葆申一行行至鄖國,已經到了暮春時節。南方天氣溫熱,比郢都更舒適宜人。子文坐在馬車中,環顧童年居住的地方,滿腹心事五味陳雜。他撫著胸口那一個錦袋,心裡更加篤定要做的事。

走到雲夢澤時,彭仲爽說:「葆申師父,報告說護衛軍駐紮於蒲騷(今湖北應城),雲夢澤乃去蒲騷的必經之地,先不要去蒲騷了,就在這裡停下找找吧。」一行人停下準備在雲夢澤看看。但見眼前的雲夢澤草長半人多高,野雀穿梭,兔子與野鹿不時躥出草叢驚慌而逃,卻不見熊貲在何處。

葆申說:「這碧草如織,連天無際的,我們哪裡找去?」彭仲爽只好再次追問上回請還的差役:「你上回是在何處見著大王的?」

差役懵然回道:「小的上回是在此處碰到大王遊獵,而今過了差不多一個月,雲夢澤這麼大,小的也不清楚大王現在何處。」

彭仲爽一籌莫展,連罵人的興緻也沒有,望著車窗外碧波蕩漾,有些茫然無措。

子文耳尖,忽然聽到一陣隱約的笑聲傳來,忙道:「令尹大人,您可曾聽見有人在笑?」

彭仲爽掀開帘子,仔細一看,只有天高地遠不見有人:「沒有啊,不曾聽見有人笑。」

子文閉眼靜心傾聽,堅定說道:「不,大人,在下的確聽到女子的笑聲。在下自小在此長大,對此地熟悉得很,斷不會聽錯的。」

葆申也伸出頭來看,老眼昏花也沒有瞧見什麼。

子文思慮一番,有了辦法,請求彭仲爽道:「令尹大人,在下倒有個法子,不知可行不可行。」

彭仲爽道:「你只管說來聽聽。」

「去蒲騷必經雲夢澤,二位大人不妨先驅車去蒲騷護衛軍處,他們應該知道大王在什麼地方。在下先在雲夢碰碰運氣,若天黑之前還沒見到大王,必去蒲騷與二位大人會合。」

彭仲爽與葆申都生活在淮河北岸,極少來到南方,到了這陌生的地方有些茫然,子文的建議給了他們一個明晰的方向。

彭仲爽說:「你的法子可行,只是你孤身一人,這連片草地野獸出沒,甚是危險啊。」

子文爽快笑道:「多謝令尹大人關懷,在下在此生活了二十來年,對此處熟門熟路,不打緊的。」

葆申捋須笑道:「宇公(彭仲爽的別稱),斗伯比的兒子豈會遜色?你放寬心吧,倒是我倆沒有子文帶路,還不知找不找得到蒲騷城。」

子文道:「大人請放心,您沿著這棵歪脖樹不要拐彎一直往南,前邊有個大水塘,過了水塘往右直行,一個時辰後大概就到蒲騷城了。」

彭仲爽聽罷,取下弓箭筒和隨身佩劍交予子文,道:「這赤雪劍是被俘蔡侯的寶劍,削金如泥,大王將它賞賜於我,現在我交給你。雲夢澤名字聽著好,卻也是個吃人的地方,唉,不知大王為何迷戀此地。你自己小心吧。」

「多謝大人贈劍!」子文抱拳致謝,身背弓箭,狠夾馬腹往草澤深處而去。彭仲爽與葆申的馬車也繼續前行,趕去蒲騷之地找熊貲的護衛軍駐紮地。

子文在綿延的草地荒原馳騁,憑著耳里尋找笑聲的方向,來來回回幾個圈兒,總是又回到了原來的地方。笑聲越來越大,子文聽得清清楚楚,卻不見人影。子文勒住馬韁,抽出赤雪劍,揮劍將周身的香茅草斬斷。他閉上眼睛傾聽,感覺笑聲的方向,揮劍劈開一條路。走了一段路,繞出了怪圈子,終於看見草澤包圍的空地上,支起了巴人慣用的氈帳,四周站著護衛,丹姬與熊貲正相偎相依唱著不知名的歌謠,面前生起一堆無煙炭火,烤著香噴噴的誘人野味。熊貲興高采烈地喝著美酒,與美人嬉笑,逍遙自得。

子文皺眉瞧著所看到的一切,對熊貲的放誕大失所望,玩幾天也就罷了,居然呆了數月仍不知回去。

子文還沒有上前請旨,就被蒍呂臣發現了蹤跡。

「什麼人!」蒍呂臣一支暗箭射出。子文揮劍斬落,忙現身跪拜,道:「卑下參見大王。」

熊貲醉眼朦朧,道:「你,你是何人,為何會出現在此?」

「卑下子文,奉老夫人與夫人之命,隨令尹大人和葆申師父來此拜見大王。」

「子文?哪個子文?哦,斗伯比的長子子文。你說彭卿也來了,他人呢?」熊貲仔細看了子文幾眼,依稀看出子文與斗伯比的相似之處,才想起子文的身份。

「令尹大人因不知大王移駕何處,所以先行去蒲騷求見,聽得差役說上月碰到大王在此遊獵,令尹特命卑下在此探尋王蹤。」子文取下赤雪劍,道,「此劍乃令尹大人借與卑下防身,請大王過目。」

蒍呂臣接過劍呈給熊貲。熊貲抽開來看,哈哈大笑:「沒錯,這的確是寡人從蔡獻舞身上取來給彭卿的。老夫人近來可安?」

「老夫人飲食尚可,只是每每思念大王,不能安枕只得淺眠。」子文巧妙應答。

「夫人可安?」熊貲還是放心不下媯翟。

「夫人尚安,如舊早朝與諸卿議事,每日批閱文牘至深夜。」

熊貲聽罷這話,冷笑一聲,道:「寡人瞧她有事忙,倒是高興得很呢!」

丹姬也添油加醋道:「這媯氏如今也真是膽子粗了,什麼不入流的卑下之人都敢往大王跟前兒派。」

子文看丹姬得意洋洋之色,並不動氣,只趕緊從懷裡掏出媯翟的拜託之物,恭敬說道:「大王,夫人有一物叫卑下捎來。卑下不知是何物,是以不敢偷窺。」

熊貲聽了這話,臉色舒緩了些,接過錦袋,臉上浮起喜悅之色,從錦袋裡拿出兩簇環繞成圈的髮絲,一個醒目的結子呈現在熊貲眼前。熊貲再也掩飾不住欣喜,即刻下令:「起駕回蒲騷!」

丹姬被熊貲這忽然轉變的態度氣得直跺腳,忙道:「大王,肉給您烤好了,吃了再走嘛!」

熊貲全然沒有聽進丹姬的話,道:「寡人不想吃了,你自己吃吧!」

丹姬狠狠瞪了子文一眼,心有不甘地跟隨熊貲乘車去蒲騷。

彭仲爽與葆申到了蒲騷之地尋到楚王衛軍的駐紮場所,就地等待。

天漸漸黑了,子文還沒有回來。

彭仲爽有些擔心:「葆申師父,子文不該是出了什麼差池吧。」

「該不能吧,老天一定要憐惜這個好兒郎啊!」葆申以教育為己任,對於子文這樣的人才滿心珍惜。

彭仲爽說:「葆申師父,您老進屋吧,在下在此等候便是。這蒲騷夜裡沒有風,瘴氣重,您怎經受得起?」

「沒有見到大王,老朽怎能去睡!想想太子和老夫人,還有滿朝大臣,老朽只覺沉重啊,你就讓我在這裡等著吧。」

彭仲爽只好陪著他一起在廊檐下坐著,目不轉睛地看著大門的門洞。葆申經過一路的顛簸有些困頓,坐了一會就打起瞌睡來。彭仲爽擔心自己也會睡著,遂站起身,揉揉眼睛,遙望星空,以星為棋子在心裡對楚國的將來開始布局。熊貲現在如此放縱狂歡,將大權交由夫人,不知兒子潘崇何時能回到郢都。

彭仲爽思慮萬千之時,院落的大門開了,火把的光亮照進院子,一聲長長的聲調喊道:「大王駕到!」

彭仲爽定睛一瞧,子文跟著大王后面進了院內。打瞌睡的葆申被驚醒,見到熊貲回到行館,立刻迎上去,也不顧勞頓,忙跪在熊貲面前,俯身求道:「老朽終於見到大王了,大王離都數月,請您歸都吧,國政不可荒廢,不可使國人有怨啊!」

眾人皆跪下來,熊貲立即跑前來扶起葆申師父,歉疚道:「要葆申師父千里迢迢趕來,是寡人的不是。您教訓得是,寡人這就叫人打點行裝,跟您歸都。」眾人聽了這話無不欣喜,大王哪裡像差役所說那樣不想回都。熊貲命令將士為葆申一行安頓好,問了葆申和彭仲爽一些宮裡的事情,聽得連連點頭。

丹姬窩在房內心煩意亂,叫嚷道:「我瞧見那同心結髮就知道了媯氏的意思。她不就是想告訴我,她是正妻,我是妾室,在向我示威嘛!我要是這樣輕易回去,一定會被她踩到腳下。」

小蠻細想,附耳給丹姬想來應對之策。

丹姬來到熊貲房中,輕輕替熊貲捏肩,將熊貲服侍得妥帖,溫柔地說:「大王,臣妾不該任性,只叫您陪臣妾玩耍,誤了國事。」

熊貲安撫道:「也不全是你的錯,寡人自己也有錯處。」

丹姬又道:「大王,您出來這麼久,老夫人和夫人一定擔心。如今楚國天氣正適宜,我們也該回去了,臣妾想,不如讓葆申師父他們先回郢都給老夫人報個信兒。一來讓老夫人安心,二來您回去的路上也有人接應,三來也不至於葆申師父在這樣濕熱的地方挨苦,您以為如何?」

熊貲欣喜道:「你說得有理,且讓彭卿與師父先回去吧。」

葆申與彭仲爽已見到熊貲,看他回都態度很堅決也就放心了,聽聞熊貲叫他們先回去報信,高高興興地答應後駕車啟程回去了。葆申回到郢都,高興地向鄧夫人彙報,說是熊貲收拾行當過幾日就啟程歸國,朝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