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她試圖撫平傷口 6、借利刀 囚蔡侯(下)

蔡獻舞聽到這話,才知此次戰禍是因媯翟而起,他忍不住問道:「熊貲,她現在怎麼樣?」

熊貲冷笑一聲,道:「你都快亡國了,還惦記著女人。她現在很好,還為寡人生了個兒子,其實寡人要好好謝你,不是你把她說得那麼好,寡人真要與她擦肩而過了。她恨不得親手殺了你,好了,現在寡人為她報仇了,走吧蔡獻舞,去郢都過年去吧!」

蔡獻舞心裡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樣不是滋味,媯翟居然用戰爭來複仇,你恨我恨得瘋狂,可我卻愛你愛得瘋狂啊。

年關將至,郢都一派欣榮,楚宮內張燈結綵,媯翟正在院子里指揮下人們分派禮物。

「星辰,你記著,這是給曾侯與曾夫人的賀禮,這是要上巳節送到鄖國與鄧國去的賀禮,鄧國的賀禮要包好。給葆申師傅的賞錢預備好了沒,還有禦寇的新衣裳也要裁好。」

「夫人,都記好了,您放心吧。」星辰將物件登記好,命得力的下人打點。

「斗丹府上的暖冬用物可送過去了,我的話可有帶到?」

「已經送到了。斗丹回話,感恩夫人記掛舊臣,願為夫人差遣,無有二心。」

媯翟這才點頭,表示放心,正在此時,蒍呂臣進屋求見:「夫人,鬻權大人點清了國庫錢糧用物,請您去過目。」

「星辰,拿本宮的大氅來,去議政殿。」

媯翟院中忙忙碌碌的景象刺激了丹姬。丹姬失落地嘟囔道:「我在部落的時候,比媯氏神氣百倍呢!」

「主子,這些事您自己不爭是不會從天而降砸在您頭上的。」小蠻也黯然道。

「我知道,只是我要怎麼爭啊!我又不識字!」丹姬頗為委屈。

「所以您要抓住大王的心,讓他離不開您!」

「那我們現在想個好計策套牢熊貲。」

媯翟在議政殿忙著看大臣們的奏疏。從鬻權的賬目上來看,《仆區之法》施行以來大有成效,國庫充盈,存糧豐厚。

「稟夫人,陣前傳來捷報,大王俘獲蔡獻舞,正拔營回朝。」莧喜進殿向媯翟報喜。

「是嗎?城外可曾派人迎接?」媯翟振奮。

「已經派人。」

「所派何人?」

「太史預備祭酒,已經預備讓蒍章大人迎接。」

媯翟沉吟不語,思索片刻,跟莧喜商量道:「先生,您知道大王伐蔡與齊、魯之事有關,也與本宮有關,息國亡時蔡侯明知自危而不救,想來心裡也是有些驕傲,自認為楚軍無法突破淮河之南。如今我軍勝利而歸,本宮想再派一人去城外,與蒍大人一道迎接大王回宮。」

莧喜道:「不知夫人慾派何人?」

媯翟道:「息侯舊臣,斗丹。」

莧喜道:「對啊,老臣怎麼沒有想到這一層?蔡侯自詡俊傑,見到斗丹必要羞愧死。」

媯翟也道:「先生事事提攜晚輩,本宮感激不已。只是,這也非一件小事,還請先生定奪。鬻權大人,您以為如何?」

鬻權與莧喜一致認定可行。斗丹自從夏季入都,沉寂了數月,終於得到了第一件差事。

熊貲春風得意地回宮,滿臉笑容似要融化冬雪催開新桃。蔡獻舞腿受了箭傷未能痊癒,落下了隱疾,乘著囚車跟著熊貲浩蕩入都,遠遠見到了息侯的近臣斗丹,傷感和悔愧一齊湧上心來,這大過年的居然被俘到楚蠻之地,這樣一想,淚水忍不住流了下來。

媯翟在議政殿率領兩班大臣站得齊整,恭候楚王入殿。滿室仙樂飄飄,美酒佳肴,媯翟破天荒穿上了華麗的衣裳,親自為熊貲斟酒。蔡獻舞跪在殿上,飢腸轆轆,看著自己心中最可望不可即的女人依偎著另一個男人,心如刀絞一般。命運怎麼會如此弄人,他深愛的女人先是嫁給了息侯,因為他的緣故現在又成了楚王的夫人,蒼天待我太不公!

冷風如鞭抽在獻舞身上,這回的狼狽與上次的以禮相待完全不同,沒有人為他求情,沒有人在乎他。整座殿堂歡聲笑語,沒人在乎空地上還有一個活人疲憊飢餓,凍得瑟瑟發抖,還帶著劇痛。

在這樣潦倒的境遇下,獻舞忽然明白媯翟為什麼恨他。他所承受的艱難與羞辱,難道不是這個女子承受過的嗎?只有更殘酷,沒有更溫暖。

獻舞閉上眼睛,不再看那個熟悉的女人,只有刺骨的絕望與痛苦。

媯翟一杯又一杯地為熊貲斟酒,但心裡卻如驚濤駭浪起伏不定。她看到蔡獻舞凄慘狼狽又蕭索的模樣,心裡說不上是什麼滋味。聽聞熊貲願意為她出征伐蔡的時候,她覺得很是暢快,可是看到蔡獻舞這樣的慘狀之後,心裡忽然空洞起來,再沒有暢快淋漓的感覺。

慶功宴鬧了兩個時辰才算有結束的意思,蔡獻舞被宮奴帶到了一間偏僻狹小的宮室內囚禁起來。沒有奴僕,沒有暖爐,甚至沒有一床厚被褥,但是比起陰暗潮濕的地牢,算是慶幸的了。獻舞趴在冰冷的榻上,凍得手腳麻木,腸胃交纏在一起,疼出了冷汗。薄薄的飛雪又飄起來,飄進了這殘破的窗欞里,整間小屋,冷如冰窖。

門外的看守們喝著熱酒,攏著爐火,包裹在厚厚的皮襖里。蔡獻舞太困了,抖抖索索鑽進被窩裡,可被窩根本不能提供一點溫暖,他一陣寒顫,叫道:「如是這般,還不如殺了我。」

就在這時,蔡獻舞感覺被子上一陣溫暖的重壓,他睜眼一瞧,星辰冷如冰川的臉正恨恨地瞪著眼,將一床冬被覆蓋到他身上。獻舞自嘲道:「難為星辰姑娘還願意垂憐孤王。」

星辰將炭火撥弄好,把厚衣裳和吃食放下,道:「你把我們都害成這樣,我原本是不想來看你的,請你把夫人的骨笛交出來。」

獻舞冷笑道:「難怪姑娘如此好心,原來是為這個。對不住,孤王沒有帶著,落在蔡國了。」

星辰也冷笑道:「你騙得了誰,也騙不了我。媯雉是什麼人?她能想出那麼齷齪的計謀讓你欺侮我家主子,會容得下那支骨笛么?你必是隨身帶著的。交出來!」

獻舞裹緊棉被,道:「送給人的東西,怎麼有臉要回去!想要拿走,你可以來搜。」

星辰氣憤不已,罵道:「你怎麼這麼無賴!你以為那骨笛是我家主子給你的么!不是,那是我偷來迷惑你的。」

獻舞一愣,眼中儘是失望,嘆道:「她變了。你別想拿回去將功贖罪,到了孤王手裡就是孤王的,死了也還是孤王的。」

兩人正在爭執,聽見有個熟悉的聲音說:「星辰,別要了,讓他拿著吧。」星辰回頭一看,媯翟不知何時來到此處。

「夫人,您怎麼來了,大王……」星辰擔憂熊貲知曉會醋意大發,到時鬧一場又不好過。

「大王醉了,正安寢,你即刻回內廷照料。本宮要與蔡侯敘話,你先退下。」媯翟輕輕地說。

「夫人,萬一大王問起,抑或被丹姬等人拿住把柄……」

「退下!」媯翟聲音沒來由地大起來,星辰被嚇了一怔,只好趕緊退下。

獻舞裹著被子,靠著牆根坐起來,無限玩味地說道:「你當年來楚國應該不是這般驚弓之鳥的模樣吧。」

媯翟冷聲道:「當年我視你為知己,你卻把我送入地獄深淵。」

獻舞哈哈大笑,狀如狂癲之人,諷刺地說道:「知己?知己會利用自己的美色來陷害朋友嗎?知己會坐在大殿,身披華服來向一個囚徒炫耀榮華富貴嗎?我承認當日在蔡國,對你冒犯了,但那不過是一個情字,我哪裡知道息侯心眼那麼小,居然搬楚老兒來伐我,伐就伐了,誰知楚老兒貪心不足……可是你呢,又比我好多少,最終還不是屈服於熊貲。熊貲比我老,比我丑,可是因為能給你正夫人噹噹,所以你扭扭捏捏地應承了。等你坐安穩了寶座,便使出渾身解數,佯裝可憐地讓楚王來伐我!你不配為我蔡獻舞的知己。」

媯翟聽得蔡獻舞說完,苦笑道:「可嘆你自詡聰明,沒想到也只說得出這樣的瘋話。我為什麼好端端放著兩情相悅的息夫人不做,要做這樣忍辱負重的楚夫人?」

「我如何知道?當年我萬般迷戀你,也許只是把你想得太美了。宛丘桃林的少女,人間再不會有,我蔡獻舞的知己也早已消失。當女人迷戀起權勢來,情就是假的,誰又能真正看穿她是什麼樣的女人?息侯那一射之地或許早已不是你的胃口所能滿足吧!你自己想要什麼,只有你自己知曉。可憐我一個痴心之人,竟為一個夢幻虛影惹出多少禍端!」蔡獻舞情緒極端低迷,言語也萬分消極。

媯翟並沒有絲毫可憐之意,她殘忍一笑:「蔡獻舞,你終於也嘗到了夢幻破滅的滋味了吧!當年我只有十七歲,你是我生平遇到的第一個陌生男人。你俊秀、溫柔、多才、瀟洒,每一點都讓人迷惑而又震驚。我不知什麼是男女之情,但是對於能遇到你這樣出眾的男人依然是慶幸和感恩的。我覺得老天爺待我不薄,讓我守著貧苦的日子卻能有殊於常人的邂逅。我沒有什麼奢望,沒有任何貪圖,但心裡埋著感謝。後來我在蔡國再遇到你,只嘆命運新奇又捉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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