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越來越恨了 4、她懷上了孩子

羋惠來到母親鄧夫人宮中,說起了丹姬為難媯翟的事。鄧夫人不禁感嘆:「想不到她竟有這樣的志氣,也不失為一個至情至性的人。若是尋常女人,裝作幾日便投懷送抱了,說不定還巴不得嫁給楚王哩,哪裡還這樣尋死覓活的。」

「母親不嫌棄她嗎?」

「你王兄不嫌棄,我一個老太婆嫌棄她做什麼?只要她能誕下子嗣,我還要賞她呢!再說了,我看她的確美麗,氣度不凡,聽說在息國時就是她在主政。」鄧夫人輕笑,「我看你王兄這回像是動了真心了,表面氣勢洶洶的,鼻眼間不像以前。」

羋惠為母親捏著腿,道:「女兒也聽夫君說過息國的事。說息夫人治家有方,息國大小事情面上是息侯治理,其實都是她暗中主政,去年因為被蔡侯氣病倒了,才放手了一陣。呵呵,都說天下的婆母都是一樣的,不喜歡聰明精幹的兒媳婦,母親您呢?」

鄧夫人自信地說道:「不喜歡聰明兒媳婦的婆母其實是最不聰明的,生怕比自己強蓋了自己的風頭?一代更比一代強,才有希望,都不如上一代,那家族豈不就慢慢自行萎縮滅亡了?那些婆母以為蠢蠢笨笨的兒媳就不會犯大錯,想著又不要她們掌管國家,只需洒掃除塵、帶帶孩子就行了。殊不知,咱們楚國的男人們在外廝殺,這王嗣後裔待在母親身邊的時日更多,古話說得好,三歲看到老,若是沒有一個聰明的母親,怎麼會有一個聰明的王位襲承人?這聰明的女人就犯起錯來也是圓圓滿滿,少有破綻,技高一籌得讓人心服口服,不像那些蠢笨的女人總是弄些丟人現眼的事,弄不好還毀家傾國呢。」

羋惠俏皮笑了:「母親這話我可不理解了,外頭的男人們提起息夫人,哪一個不是說她紅顏禍水的?」

鄧夫人笑道:「你呀,成天來套我的話。男人們又不是個個都像你王兄那樣聰明,還不是自己沒能力,把自己不想承認的錯一切嫁禍到女人身上。這是她太美的悲劇,我們不能成為他們的幫凶是不?難道沒有這個女人,你王兄就滅不了息國了?笑話!日後,你不要人前人後一口一句息夫人,如今她成了你王兄御封的正妻,是你的嫂嫂了!」

母女二人正說話,丹姬捂著紅腫的臉氣沖衝進屋來跪下,沖著鄧夫人嚷道:「老夫人要為丹姬做主啊!」

鄧夫人眉頭一皺,喝道:「你起來說話,鬼哭狼嚎的,像什麼樣子。」

丹姬看羋惠也坐在這裡,裝作沒有看見,氣鼓鼓坐在軟榻上,訴起苦來:「凡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吧!那息國妖婦後於我進宮,我好心好意拜會她,她不僅不以禮相待,反而蔑視輕賤我。我只不過打了她兩下,她就告到大王那裡,讓大王掌摑我,您看!」丹姬挪開手,果然一邊臉腫脹不已。

羋惠瞧了一眼,忍不住哧笑起來,想說「活該」,因在母親身邊就把兩字咽了進去。

鄧夫人冷冷瞥了一眼丹姬的臉,斥責道:「先來後到和尊卑貴賤,哪個更重?你自己不醒事跑去橫行霸道,只挨了大王一巴掌,那是你的運氣!」

丹姬傻眼了,不服地反問道:「我乃巴族尊貴之軀,以清白之身服侍大王,怎麼如今竟比不得一隻輾轉於男人之手的女人尊貴?那女人天生狐媚,迷惑息侯敗了家業,如今還來禍害大王,丹姬憑什麼要服她?何況,大王真心對她,她竟棄若敝屣,又憑什麼驕狂?」

鄧夫人實在聽不下去這樣沒有分寸的話,罵道:「住口,你小心禍從口出!這世上哪裡還有什麼息侯!憑什麼?憑本事!你要是有本事,大王自然聽你的,你沒有本事不知安分守己竟來老身這裡撒潑,你又是倚仗了誰這樣蠻橫?你不要以為老身沒有出門兒就不知道你乾的好事!你若是以為倚仗了大王的本事,只管叫大王來回我,哼,老身還不信管不了自己的兒子,他就能縱容這樣腌臢的妾妃?」

丹姬被一頓劈頭蓋臉地臭罵,委屈地哭了起來,再不敢回話。

鄧夫人冷哼一聲:「惠兒,去叫僕人來。」羋惠出門叫來僕人,鄧夫人吩咐僕人道:「你帶著丹姬去找世醫拿一瓶治外傷的藥膏給丹姬敷傷。」丹姬看著羋惠嘲笑的眼神,更加生氣,可又說不出什麼,只能帶著埋怨憤恨離去。

幾日後,鄧夫人壽宴,楚國貴族均帶著女眷來賀,所有人都挑著好話祝福年近古稀的老壽星,作為楚國正夫人的媯翟卻沒有出席。席間,鄧夫人聽到貴族們竊竊私語議論紛紛,笑道:「大家不必議論,是老身親自下旨,讓媯氏靜養身體不來赴宴的。」

熊貲聽了,感激地看了母親一眼。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熊貲有點坐不下去了,他身在喧嘩的壽宴,心卻飄去了清寂的後宮苑中,不知那倔強的女人身體到底怎麼樣了,於是扭頭命世醫去察看一下媯翟的情況。

媯翟躺在床榻上,一如既往的消沉。她空洞的目光停滯在一處,盯著牆上的磚縫懶得移動。她覺得自己的身子變得輕盈,似乎心跳也可以跟著微弱下去。她彷彿能看到從天空厚厚的白雲里鑿開了一條閃光的道路,道路上是一些飄逸瀟洒的仙童玉女,正揮手迎接她去到那個無憂無慮的地方。宮殿、花樹、談笑,沒有殺戮,沒有強迫,沒有牽掛,這是她渴望的地方啊。媯翟眨了一下眼,覺得似乎沒有那麼難過了。

世醫把手搭在媯翟枯瘦如柴的手腕上,眉頭凝結,若有所思。

媯翟見到這麼複雜的表情,難得一見地開口問道:「世醫大人,我是不是就快死了?」夫人言語里透著的欣慰興奮把世醫驚了一跳,差點診錯脈。

世醫細細摸著微弱的脈搏,久久才停下,面露驚喜之色,報喜道:「恭喜夫人,您有喜了!」

媯翟聽罷這話,驚得臉僵住了,不可置信地問道:「你說什麼?」

世醫重複道:「恭喜夫人,您有喜了!微臣這就稟報大王。」

「哈哈哈哈,不用報,寡人都聽見了。」原來熊貲放心不下,還是趕了過來,正巧趕上了好消息。

媯翟的手重重垂下,剛才見到的天堂不見了,只有密布的烏雲。她怎麼就懷孕了呢?

熊貲興奮地把奴僕們都趕出門外,只留媯翟與他兩人。熊貲捉住媯翟的手,激動得眼淚都快出來了,說話也語無倫次:「秋儂……」

媯翟沒有抬眼看熊貲,一言不發,只有淚水洶湧。熊貲心裡本充滿了喜悅,看著媯翟這樣黯然的神情便只剩鬱悶了。熊貲瞅了一眼几案上的陶碗,那碗羹湯剩了大半。熊貲皺眉,叫人端來熱湯,親手喂著媯翟。媯翟心裡除了哀傷,什麼也不想增加。她無力地抬起手,將熊貲手裡的碗打翻。

滾燙的羹湯順著熊貲的手背流下,撒在了熊貲的衣襟上,他的手背當即就燙起了燎泡。媯翟沒有歉疚,沒有驚慌,只有對熊貲剜心剖腹的恨意。

奴才們聽到動向正要推門進來,熊貲吼道:「誰也不許進來!退下!」

他閉眼深吸了一口氣,剋制住氣憤,捏起媯翟的下巴,低聲威脅道:「你戕害自己的性命寡人不管,但萬不能夠戕害寡人的孩兒!你聽著,再這樣下去,寡人有的是手段對付那個什麼斗丹、你的婢女,還有息姬允!」

媯翟扭過頭,咬破舌尖,一口血痰噴在了熊貲臉上。熊貲氣得要發狂,把媯翟摔在床上,發怒道:「你不信可以試試,試試寡人到底有多少耐心陪著你。從明日起,你一日不吃東西,寡人就殺一個人,兩日不食,寡人就殺兩個人。你若願意用別人的性命來成全你的任性,那你就繼續這樣下去吧。」

熊貲走到門口,回過身來看了媯翟一眼,心口堵得發慌,他剋制自己心疼她的衝動,丟下一句:「你好自為之!」拂袖而去。

熊貲出了門,吩咐道:「叫幾個利索的人來貼心伺候夫人,若是不見好轉,統統殺頭!告訴丹姬,不許她靠近這裡半步,否則寡人要她的命!」

熊貲來到宴席上,向鄧夫人報告了好消息。鄧夫人大喜:「真的?呵呵,老身這個壽誕過得有意義,明日要去宗廟祭祀,為我大楚遲來的王孫祈福!」

鄧夫人趕緊宣布散宴,當即到媯翟的房中探望她。

看到鄧夫人來了,媯翟起身來,對鄧夫人行禮:「參見老夫人!」

鄧夫人將媯翟安枕好,和藹說道:「還病著就不用多禮了。你這孩子生得面善,不該是乖戾之人,又何苦為難自己呢?好好養養,享福的日子在後頭呢!」

媯翟雖然恨透了熊貲,對無辜的人卻沒有什麼恨意,尤其是為她解圍的羋惠與和善的鄧夫人,但她心裡有無法言說的痛,沒有人能體會。她盡量忍著眼淚,想說些不為難自己也不使鄧夫人難堪的話:「夫人,身為女子若要到我這樣份上,又如何強顏歡笑得起來呢?生人作死別,離恨之苦,豈能說忘就忘?」

鄧夫人聽著這話,也不禁感慨萬分,道:「老身能明白你的心思,當個未亡人都不是一時半載能緩過氣,何況你這樣的事呢?我那個兒子性情是暴躁了些,骨子裡其實是極好的人。命運讓你到了楚國,你又何苦與命運相抗拒?我兒馬上都五十歲了,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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