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越來越恨了 3、她不想做楚夫人

「星辰,把我所有的衣裳、書簡,都找來。」媯翟坐在息侯身邊,撫摸著昏死過去的丈夫,眼淚已經乾涸。

「主子,這——」星辰不知道媯翟接下來要做什麼。

「不要問了,按我說的做吧!」

星辰無奈,只能把所有的箱子、柜子打開,把新的舊的衣裳統統找來。媯翟在中庭的桃樹下支起一個大大的銅盆,把在息國做的書簡丟進盆里,倒上一壺烈酒,然後將火把丟了進去。幽藍的火苗躥起來,媯翟坐在雕花木的箱子上,把那些彩綉輝煌的衣裳,一件一件地焚燒。灰燼飄飛,如夜的幽靈飛上天空,媯翟的心寸寸化為火灰,沒有一絲生命的感覺。

「主子,您為什麼要燒掉這些,日後如果大王念起你來,豈不是一點念想也沒有了?」星辰抹著眼淚,想哭不敢哭。

「將死之人,要這些衣裳、舊物做什麼。大王待我情重如山,我怎能留下這些東西惹他惆悵遺恨?如果留下,豈不是存心要折磨死他?」媯翟哀傷道,「只留著那支骨笛吧,好在泉下還給父親。」

星辰聽著骨笛和媯翟的悲愴之語,心裡的煎熬再也受不住,跪下來哭道:「主子,星辰罪該萬死啊!」

媯翟回過神,不解的問道:「你何罪之有?」

星辰趴在雪地里不敢起身,道:「當初大王伐蔡,我是知道的,卻故意瞞著您。我偷來了您的骨笛,派人送給了蔡獻舞,然後把蔡國的符令盜取出來,讓大王交給了楚王。」

媯翟驚得倏地一下站起身,不敢相信地看著星辰,像是打量一個陌生人,而不是一個陪伴她這麼多年的親密姐妹,看著看著她無助凄慘地笑了。

「我們同吃同住,無話不談,我一直把你當作我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我信你甚至比信大王還要多三分。我一直以為你冰雪聰明、伶俐爽朗,為你奴僕的身份感到深深的遺憾與愧疚。當我最無奈、最凄涼的時候,是你扶持我,為何這樣大的事情,你卻可以瞞得我滴水不漏呢?到底是我太傻,看不出你的破綻,還是你學會了聰明,已經太知曉掩飾?」媯翟跌坐在木箱上,心像這口騰空的箱子,藏著無盡的黑暗,沒有一點充實的感覺。

「翟兒,是我太恨蔡獻舞,太想為你報仇,所以才愚蠢地忽視了大局。我好幾次想告訴你,可是我不敢!你殺了我吧,我背叛了你,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星辰泣不成聲,除了求死,別無他念。

「罷了,罷了,到了這樣的境地,恨你怨你,殺了你,又有什麼用呢?你也不過是個婢女,充其量做個幫凶而已。楚王滅息之意已久,天要亡我,奈若其何?」媯翟起身把星辰攙起來,為星辰拂去肩上的雪,道,「我將要去到魔窟里受折磨,我不能讓你也跟著受折磨。所以,妹妹今日要拜託你留下來,替我照顧大王。」

「不,翟兒,不要留下我,讓我跟你一起走!」星辰哭喊道。

媯翟眼淚溢出來,道:「就當我求你了!替我照顧大王吧!除了你,我還能拜託誰呢?」

星辰抬起頭,心酸說道:「我來照顧大王,那誰來照顧你呢?」

媯翟輕笑道:「我不需要人照顧,你放心吧。」

星辰咬著唇,哭得更厲害了,道:「翟兒,你這樣說,我很害怕。你哭吧,你打我吧,你別忍著。」

媯翟看著火盆里最後一點微火,笑道:「你看你,嚎這麼大聲,把大王驚醒了怎麼辦?他又要笑你像只叫鷓鴣了。把大王照顧好,把自己照顧好,也不枉我們姐妹一場。」

「翟兒,我做錯了事,我沒臉跟著你了,我……」星辰哭得都快背過氣去了,為自己的錯誤哭泣,為生命中這樣的遭遇哭泣。

息國的宮燈都換成了白色,熊貲果真穿著麻衣跪在息國的正殿上,為大宗與死去的將士擺開了靈堂,焚香祭奠。彭仲爽暫代巫師職責,為陣亡的將士吟唱誦念。悲涼的音樂縈繞了整個息都,所有的人都沉默了。沒有人敢來指責熊貲的殘暴,在那個亂世,殘暴或許是勝利的唯一方式。

天色微明,熊貲停止了悲情的表演,脫下喪服,站在正殿大聲宣令:「從今往後,息國為我楚國所有,改稱息縣。現起用賦閑在家的莫敖屈重為息縣縣公,以屈氏私卒收編息縣縣師。」

至此,息縣成為楚國佔領淮水的地標。熊貲也沒有忘記對美人的垂涎,派人為媯翟送去了準備好的華麗嫁衣。

媯翟獨自坐在往日的宮殿內,靜靜等候這命運的到來。她沒有看嫁衣一眼,而是叫使者放下,她冰川般的意志讓使者看著害怕。媯翟起身用荊草把頭髮高高綰起,披上了沉重的麻布喪服,在雪天的晨光中,推開內宮大門,一個人走了出去。正殿外是息國的臣民,他們淚水蔓延,敢怒不敢言。看著面無表情的媯翟站在道上用無限哀傷的神情仇視熊貲,他們都忍不住哭了。

「你為何要穿成這樣?」熊貲有些不滿。他不介意媯翟改嫁的身份,用高規格的儀仗來迎娶她,給了她楚國正夫人應有的名分,想不到她竟看也不看一眼。

所有的人都垂著頭跪了下來,大氣也不敢出,生怕這個魔鬼似的諸侯國主再興兵禍。然而,媯翟卻站得筆直,以一種生人勿近的姿態向殿外走去,留給熊貲孤絕的背影。

熊貲聽見她一邊走一邊冷冷地說:「不滿意,那你現在可以殺了我。」

熊貲冷哼一聲,頗為玩味地說道:「寡人不會如你所願的。來人,起駕回都!」

公元前683年,上巳節之後,媯翟像傀儡一樣完成了冊封大典,坐上了楚國正夫人的寶座。

人逢喜事精神爽,新婚的日子,楚王熊貲特別開心,對誰都樂呵呵的,大事小事都以前所未有的懷柔政策來處理。對媯翟就更不用提了,不是一般的客氣。媯翟不說話,他也不在意,老老實實地坐在她身邊,笑嘻嘻地看著她默默地洗漱、收拾衣物、發獃。這個美人即便是一句話不說,也是美到極致的,熊貲怎麼看怎麼開心。一次兩人睡在一張床上,熊貲用手碰了碰媯翟,媯翟平靜地把他的手挪開了,熊貲當時很是惱怒,本能想粗暴地壓上來,可對媯翟實在是太喜歡,竟給忍住了,他氣呼呼地翻了個身,見媯翟沒有任何動靜,無趣地起身穿衣走了。這個不識趣的女人,不理寡人,寡人找別的美人去。一個月下來,熊貲見媯翟雖然沒有表現出反感,但還是沒有主動投懷送抱的意思,就有點反感,再去正殿朝務時,不悅之情就帶了出來。再有人來議政,熊貲就不耐煩:「寡人知道了,眾卿看著處理吧。」

這天,子元看出來熊貲情緒不佳,待眾人退下後,問道:「王兄新婚,為何不悅?」

熊貲不知如何說,畢竟是因為一個女人。子元一笑:「王兄是否為了王嫂不悅?」

熊貲未置可否,唉嘆了一口氣,子元這段時間也聽說了媯氏的態度,遂邪魅地說:「這好像不是王兄的性格啊,王兄一向霸氣……」

熊貲一聽,對啊,想我泱泱大楚國君,竟對這個女人這般憐惜,對,我強要了她,她不從也得從,到我大楚國里,豈能由著你的性子?他情緒一下就興奮起來,站起來撩袍就要回內殿,剛走一步想起她一臉哀愁的樣子,又沒了興緻。

子元一看他遲疑,鄭重道:「她可是我楚國夫人,服侍大王理所當然,難道大王還讓她回息縣不成……」

熊貲一聽,立即下殿往內殿走去,媯翟正坐在窗前望向窗外,見他來了也不說話。熊貲不由分說就把媯翟往床榻上拖,沒想到媯翟一點也沒有反抗,平靜地看著熊貲把她的衣服撕扯掉,然後粗暴地壓在她身上。媯翟躺在榻上,像晒乾了的鹹魚,一動也不動,仍由熊貲對著她撕扯侵略。她嬌嫩的肌膚被熊貲滿臉的髭鬚扎得紅腫,柔軟的胸口被熊貲胸口的胸毛摩擦得生疼。她會幾手拳腳,此刻卻感覺自己打不過這個年長她快三十歲的老頭子,她覺得她像是鄉村的母狗,被無情地交配,沒有反抗的能力,她也不能反抗,只能任人宰割。是的,我的靈魂早死,只有這具殘軀還停留在不屬於我的人間煉獄裡,反抗他幹什麼。

楚王熊貲終於發泄完他的獸慾,看著媯翟平靜的樣子,他突然一陣失落,他也說不清楚,對這個女人怎麼會有這種奇特的感覺。再一看媯翟還是平靜地望著床榻頂棚,一股惱怒像潮水一樣湧上他的心頭,他「啪」地扔下媯翟的外衣氣咻咻地走了。

再去朝政時,熊貲命令舉國上下凡有女人所用貴重寶貝,一律敬獻上來送給夫人,不多日,媯翟內殿就擺滿了楚國精良貴重的女物。一時群臣私下議論開來,有可憐楚王的,也有可憐媯氏的,有罵楚王的,也有罵媯氏的。

楚夫人華麗的頭冠日夜擺在梳妝台上,從冊封大典後,她再沒有戴過。那一箱又一箱的衣物就擱在衣櫃里,她連鎖都沒有開。無論是多麼精巧的食物,她從來不看一眼,只象徵性地吃兩口轉背便吐掉。她想要折騰壞自己的身體,以最快的速度毫無痕迹地死在這華麗的後宮中。

儘管媯翟是被迫坐上的正夫人之位,但事情放在先入宮的丹姬眼裡卻是一根扎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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