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她蒙受了恥辱 2、入蔡

媯翟聽著星辰紊亂的呼吸,忽而也覺得難過起來,她心裡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難道,息侯真的是她的知己嗎?抑或,月夜桃林里遇到的那一個男人,是她的知己?

媯翟緊緊閉上眼,強迫自己睡下。

第二天,媯翚啟程返回,帶著無限傷感往北歸去。媯雉停留了一兩日,因惦念兒子和丈夫,也回蔡國去了,她走得最為滿足,家裡人都寵著她,姐妹三人中,只有她有了子嗣。

媯翟離得最遠,也沒有著急回去,因為她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她去拜會了叔叔陳完,想和他聊一聊諸侯間的軼聞,只是敬仲叔叔說話越發謹慎,變得沉默了很多。媯翟看著芳菲凋零的蘆館桃林,覺得陳國與她的牽絆越來越少。

這一日,風和日麗鴻雁高飛,媯翟一個人悄悄到了父親的墓地前,站在芳草萋萋的墓園裡,兒時天倫之趣又浮現在腦海里。她默默將蘭草放在父親墳前,將懷裡藏著的玉璧埋進墓碑前的土裡。媯翟捧起父親墳上的泥土,小心裝進錦囊中藏在袖中。她一個人站在曠野里,聽著微風拂過父親墳頭的青草,心裡沒有恐懼,只有安寧。她站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對埋在土壟里的父親道歉:「父王,女兒以後不能常來看你了,您要保重。」

繞過墳堆,魯姬的矮墳呈現在她眼前。她記得,魯姬似乎有著盛大的葬禮,那一夜滿院的奴僕哭紅了雙眼,飛雲也自殺殉葬。但是父王並沒有與魯姬合葬,成了陳國陵寢中的特例。父王的墳墓尚有人定期洒掃,很乾凈,魯姬的墳堆卻隨著歲月的長嘯而消沉塌陷,只有滿墳的藤蔓開著鮮艷的花朵,奼紫嫣紅,媯翟從未見過。

她不知道魯姬與父親還有她的生母,到底有著什麼樣的糾纏。如今她無人可問,也不想問了。媯翟從竹籃里拿住一束香草,倒了一杯清酒濺濕了魯姬墳前的植被。媯翟心裡默默祈禱:魯姬啊,願你來世能得安樂,能得愛情。

媯翟沒有為父親哭,卻為了只有一面之緣的魯姬哭了。為了什麼,她也說不清,只覺得心口沉悶,萬千情緒不得抒發。

媯翟一個人踽踽獨行,往行館附近的小樹林而來,但是一陣劇烈的爭吵卻擾亂了她的遐思。

「二哥,我一向聽你的話。那一日他們剛到息國,我便叫人把那小子給殺死,沒想到那小子命大。你放心吧,這次絕對不會走漏風聲。」

媯翟聽到「息國」兩字,本能地警惕起來,她循聲望去,見子夏背對著她正與子款秘密談話。子款臉色難看,眉頭糾結,像是遇到了什麼麻煩。媯翟慢慢蹲下,躲在一處草叢裡想細聽子夏與子款在商談什麼。

「好,這樣便好。二哥知道你一向最穩妥,而今媯翟歸寧,我怕你有些沉不住氣,還是再等等吧。」

「二哥不用擔心,要取一個女人的性命,更容易。」子夏言語中似有討好之意。

「不不不,你可不要衝動,她一個嫁出去的女人有什麼可怕的?息國那一射之地,國主溫和不愛政務,有什麼好擔心?」子款拍拍子夏的肩,流露讚賞的神情,將語氣放得更緩,聲調壓得更低,「一日不拿下禦寇,你我一日都無法翻身。想想你娘親,若是二哥失勢,就不要指望禦寇會善待你們。唉,這些年我也看開了,王位有什麼好爭的,我只求禦寇心存善念,能善待兄弟。」

子夏忙搖頭,道:「不,二哥,你不可喪氣。太子一向自視甚高,只與外間諸侯交結,從不搭理我們,你雖是不爭,但有人卻不一定會饒了你。」

子款皺眉,假作哀傷道:「是呀,畢竟我們是庶出的,他身邊有一個陳完出謀劃策,想必以後不會不報當年的父仇,我們兄弟的苦日子就怕不遠了。」

子夏道:「二哥放心,任憑那陳完有多少手段,也架不住我安排的眼線。禦寇也不必自傲,我自有手段消遣他。」說罷湊到子款耳邊嘀咕一番,子款聽罷得意不已。

躲在草叢裡的媯翟只覺脊背一陣發涼,原來出嫁路途上的意外竟是子款子夏的陰謀,禦寇危險啊!媯翟想到此,微微起身,悄悄鑽到林子里,偷偷繞道走開。儘管她極其小心,子款還是看到了草叢裡的動靜。

「什麼人!」子款示意子夏噤聲,慢慢踱步,將袖口裡的防身匕首抽出來。右腕使出巧勁,揚手一擲,匕首扎入了窸窸窣窣的草叢裡。

媯翟正焦急找路,只覺裙子被人拉住,轉回頭一看,一把匕首刺中了裙擺,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媯翟不敢尖叫,麻利地將匕首抽出來扔得遠遠的,也顧得不許多,站起身往密林里奔逃。

子款三步並作兩步來到草叢裡,找了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匕首,但是不見什麼人的蹤跡。

「二哥,你看,這是什麼?」子夏從凌亂的草叢裡撿起一支白玉簪子遞給子款。

「這是女人的簪子,好生眼熟,似乎是哪裡見過。」子款仔細瞧著簪子,越瞧心裡越害怕,「這不是長姐媯翚從洛邑帶來的簪子嗎,好像媯翟戴過。」

「走,咱們趕緊去蘆館。」子款將簪子收起來,憤憤從密林里鑽出來。

好在密林就在行館附近,林子里有條近道是媯翟和星辰小時候摸熟了的。她衝進院子,立刻叫星辰收拾行李。星辰見媯翟滿頭汗水,話也說不順暢,知道發生了大事情,便趕緊挑揀了幾件重要物件。

媯翟來到灶間,將灶膛里塞滿了柴草,往鍋子里倒了一桶水,便點燃了火,隨後又在灶里放了些打濕來的枯枝,青煙徐徐穿過房頂飄在了桃林的上空。

「星辰,不能從那裡走,咱們從林子抄小路出去。」媯翟的心撲撲直跳,沒有勇氣在宛丘多呆一日。

星辰點頭,提著包袱,緊緊跟著媯翟從桃林里的小路一路鑽了出去,繞到了重華殿的蔡姬寢宮前。星辰連忙給主子理好妝,媯翟深呼吸了幾口氣,才鎮定地進了蔡姬的屋。媯翟上前叩拜,向蔡姬請辭,言息侯病弱離不開人照顧,想明日清晨就走,特來向蔡姬辭別。

蔡姬半閉著眼睛,對媯翟也沒多看一眼,寒暄了幾句便答應了。媯翟神色自若,不敢露半分馬腳,從蔡姬手裡接過通關文牘,便恭恭敬敬退下了。走出門口,媯翟故意大聲說道:「星辰,明日咱們就回去,今晚上你得做點桃花羹讓我解饞。」

星辰聰敏,連聲應諾,扶著臉色慘白的媯翟出了重華殿。在去往驛館的路上要經過正殿的外廊,媯翟碰見了叔叔陳完。

「翟兒,臉色怎這樣不好,是飲食不合還是怎麼了?」陳完噓寒問暖,媯翟的心已經綳到了最緊。

媯翟勉強道:「多謝叔叔關心,翟兒沒事,只求您,無論如何也要照看好太子!」說罷便匆匆而去。陳完對侄女沒頭沒腦的話怔住了,好好的,為何要加這麼一句叮囑呢?

子款與子夏不熟小路,繞了大半圈才到了蘆館,果見林子里青煙直飄。子款陰狠一笑,道:「看她哪裡逃!」

二人躡手躡腳到了蘆館門前,卻沒有聽到一絲動靜,觀察了半天決定去冒險。二人衝進廚房,只見銅鑊里的水咕嘟著白花,但是整個蘆館卻不見一個人的蹤跡。

「鍋里還燒著水,想來沒有走多遠,去後邊院子里瞧瞧去。」子款與子夏來到後邊荒廢的菜園子里,只有幾隻野兔亂跑,不見人的影子,連腳印也沒看到。子款忽然醒悟過來,大叫一聲:「不好,中計了!」忙退出屋外,道:「走,去夫人那裡。」

子款與子夏急沖沖跑進重華殿,蔡姬正在午睡。子款向來懼怕母親,不敢驚擾,只能拉住母親身邊的侍女,悄悄打探情況:「適才,息夫人有沒有來過?」

侍女道:「有來過,息夫人請辭回國,明日清晨就走。走前還鬧著要吃一碗桃花羹,估計這會子都到了蘆館。」

子款聽罷,心道:「想必是著急著走,母親不允,才攔住讓明日早上走的。」

蘆館桃林沉浸在寧靜的夜色中。子款帶人埋伏在城外,等著媯翟撞進埋伏圈。夜色退去,白晝漸起,直到日上三竿,卻沒有馬車隊出城。徹夜未眠的子款疲憊不堪,將昨日的事跟眼前的境況翻來覆去一想便明白中了計,急急到重華殿問個究竟,正巧遇見宮使將一封信呈上來。原來是媯翟的上書,要蔡姬原諒其不辭而別。

子款捏緊拳頭,這個狡詐的媯翟,原來已經在昨天下午悄悄出城去了,難怪看不到蹤跡。

禦寇得知媯翟貿然出城,也埋怨堂妹不知禮數,連個招呼也不打就出去了。子款看著禦寇坦然的面色,憤恨不已,只能抑制在腹內不敢鬧出大動靜來。

子夏悄悄勸慰道:「二哥不要焦慮,禦寇似乎並不知情。莫如讓蔡夫人攔住她,我們這邊再做布局。」

子款恍然大悟,連忙修書給媯雉,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知,請妹妹無論如何也要把媯翟留在蔡國境內。

其實,媯翟一早花重金買通了一個宮吏,直到了城門邊才囑咐她天亮之後呈交書信。城門一開,媯翟揚鞭策馬,狂奔逃離。等到子款知道實情的時候,她們一行已經快到江國境內。沿途劇烈顛簸,媯翟沒有時間休息,只要想想以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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