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成了息夫人 3、溫和改革

在息侯的同意下,媯翟開始大力改革後宮的制度。

息國後宮最大的難題就是奴才們崗位職責不明晰,上下級不辨,內外不分。該擔水的去砍柴,該砍柴的去舂米。賞罰不明,規矩不清,所以奴才們往往肆無忌憚地懈怠職責,到了真正出大事的時候,問責人就模糊了。媯翟想,要與朝堂上那群宗親抗衡,她先要管好內宮。若是連內宮都整頓不好,更不要說整頓一個國家。

媯翟將息國內宮按照東南西北中五個方位劃分區域,每一個區位提拔一名總管事,掌管宮內日常事務,並派一組禁衛軍日夜輪流值守。每一個區域的總管事下面,分派五名協理管事,分別掌管衣飾、吃食、車馬、住所、祭禮,其洒掃除塵、輪值看守的事情就分配給協理們自行安排,但凡是宮中出了差池,只管問頭領。

「以往所有,今日不咎。從今日開始執行新規,嚴令禁止宮中奢糜酒樂。無論身居何職,身處何處,不要忘記你今日今時該要做之事。本夫人賞罰分明,盡職者賞,油滑者罰,有賢者升,無能者下。」

同時,媯翟在內宮設立世醫館,拿出自己的聘禮金錢,請有行醫經驗的醫者入駐宮內,料理諸侯世卿的疾病,同時破格招錄有天賦的寒士到醫館學醫,行醫於鄉民。

歷時三月,內宮整然有序。之後,媯翟將以前犯事的奴才都提出來,本著「既往不咎」的原則,免去了他們的刖鼻之刑,讓他們在中宮後院養蠶繅種葛制衣,為息侯與夫人縫製禮制衣裳。隔三差五,媯翟親自到此處浣紗漿布,為息侯一針一線納鞋裁衣。

息侯見媯翟果敢決斷,很是高興,也樂意配合媯翟的一切舉動。原本他還有些喜好浮華之物,為了使宮中奴僕對妻子心服口服,也放棄所好,衣食用度均從簡。

月夜之下,息侯擺開了琴,捧起新摘的果子親手喂到媯翟嘴裡。夫妻二人撫琴談心,情意正濃。「翟兒,有時看你威嚴赫赫,有時瞧你溫柔如水,有時你英姿勃發不讓陽剛,有時你有顰眉輕嘆愁緒繞心。到底哪一個才是你呢?」息侯摩挲著媯翟的皓腕,淺笑著問妻子。

媯翟柔情一笑,眉間的桃花烙印更盈盈動人:「哪一個都是我。臣妾之所以一人千姿,皆因心牽大王,都是為使大王少些憂慮……」

息侯無限溫情說道:「不管大事小事,你想做什麼只管告訴我,我雖愚鈍,倒也可以為你打個前鋒。我所有不多,唯有這祖宗家業,今交予你執掌,我放心。」

媯翟幸福地歪在丈夫懷裡,聲音輕得像羽毛,撩動息侯的心舒服至極:「大王,有此一生,媯翟何憾?」

媯翟改革內宮獲得了宗親與朝臣們的交口讚賞,息侯借勢將一些政務由小到大移交給媯翟處理。漸漸的,朝臣大夫們些許的小事不問息侯,倒是直接向息夫人彙報了。媯翟辦事勤勉,行事嚴謹,頭腦清理,方法靈活。凡事都會虛心詢問,宗親們有任何意見與建議,無論可行與否,媯翟必要認真傾聽,讓宗親們很是信服。

媯翟浸染在息國的政治環境下,很快便如魚得水。她看出來了,息侯之所以懼怕宗親,皆因息國的權柄都在宗親手裡,所謂成也宗親,敗也宗親,此乃息國的弊端。若要擺脫這樣的威脅,必然要培植可用的人才,為國主自己掌握。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媯翟知道,要打開息國頑固的宗法之門,如果急於求成,就別想打破舊的桎梏,從而改變息國的現狀了。息國太小,容易被滅,想要強國,談何容易。這段時間,大夫斗丹引起了媯翟的注意。公元前685年,齊國公子小白殺公子糾,在宮廷鬥爭中成為了勝者,即位為齊桓公。齊桓公登位,拜管仲為相,大舉改革。首先廢除井田制,允許自由私田,輕賦稅,推行國野分治的行政規劃,促使民兵合一,使國力迅速增強。齊桓公上位之處便高舉「尊王攘夷」的大旗,與魯國大戰於長勺。魯世子姬同業已即位,史稱魯庄公。魯庄公聽從曹劌的意見,不敢懈怠,與齊國奮力廝殺。齊、魯的交惡也使齊國不斷會盟小國,試探反應。

息國雖小,也是姬姓的一支,屬於天子嫡親。齊國既要尊王,息國也在受邀之列。息侯最厭惡這樣的無謂交際,然大宗年邁,媯翟有心見識,卻奈何深宮婦人的身份不能出頭。

媯翟想,是時候考驗斗丹了。媯翟擺下家宴,與息侯請宗親歡聚於內宮,斗丹受邀在列。媯翟見斗丹儀態端莊,慎言慎行,沒有一點驕矜之色,心想,斗丹定能擔當大任。

是夜,媯翟為息侯盥洗後,提起了重用斗丹之事。

「大王,齊公能會盟諸侯,與魯在長勺一爭長短,與拜相管仲莫不有關連。今我息國,乃天子嫡系,怎能在啟用賢才上遜人一籌?況且大王向來憂慮宗親之反覆,依臣妾看來,早已到了培植賢者的時候了。」

息侯撿起梳妝台上一支白玉搔頭,細細把玩,道:「翟兒言之有理,手中有自己的人總是好些。依你看來,何人擔得起賢名?」

媯翟見丈夫不甚在意的模樣,有些許失落,息侯聰明穎慧且青春年少,原本該有大作為,奈何意不在此?

「翟兒,何故如此悵惘,有什麼心事嗎?」息侯見妻子悵然若失的模樣,有些擔心。

媯翟回過神來,微微一笑,道:「大王放心,臣妾沒事。臣妾在一干青年子俊里揀選,覺得大夫斗丹倒可堪重用。」

息侯抬起頭,頗有玩味地看著妻子,打趣道:「難怪宴席上,你頻頻端詳他呢!莫非賢妃瞧著斗丹斯文俊美,動了什麼心思?」媯翟一聽這話,臉色怔住,眉頭直皺,正色道:「大王,臣妾關心朝務本是逾矩,奈何大王抬愛,所以才一心為君分憂。豈料今日大王竟說出這樣消遣臣妾的話,真叫人傷心。」

息侯見媯翟動了氣,也不敢胡謅,連忙哄道:「跟你鬧著玩的,哪裡就有那麼重的疑心?何況你來息國才幾年?寡人與斗丹可是伴著長大的,當然知曉他的秉性。」

媯翟嘆道:「大王居廟堂之首,這樣的玩笑以後可不能隨意開口,不然朝臣如何歸服?臣妾本不想多議論這些,以免大王覺得臣妾沾染了俗氣,配不上您的超逸了。可是……」

息侯無辜瞪著大眼,定定地瞧著媯翟,似有求饒認罪之態。小孩撒氣的模樣讓媯翟如何也生氣不起來,反倒忍不住噗嗤一笑:「罷了,大王既是鬧著玩的,臣妾豈能不依不饒。」笑罷又極為認真地說道:「大王,臣妾引薦斗丹不是魯莽之念。您想,當日臣妾與您還未碰面,大宗便要主張為您納妾,唯有斗丹有所異議。臣妾與諸子素昧平生,無從交惡與偏袒,可見斗丹不隨波逐流,是明理知義之人。但是僅憑這樣亦是不夠的,聞名不如一見,這段時間以來,議我息國國政之事,均見斗丹言行一致。今齊公會盟,臣妾認為斗丹能擔此任。」

息侯倚靠著軟枕,欣賞地看著妻子,道:「翟兒,你知寡人不愛理會這些瑣事,難為你處處細心。寡人雖無掌權的耐心,卻有一雙識才的慧眼。我今日瞧准了你,斷然不會錯。明日,寡人便升斗丹為上大夫替寡人會盟諸侯,他定也不會丟我息國的臉面。天晚了,安歇吧!」

媯翟心裡更受感動,她想起婚嫁途中的遇險仍心有餘悸,於是對息侯建議道:「我息國匪盜猖獗,皆因不見王師,莫若都外十里一驛,既方便行人,也利國防。」息侯迷迷糊糊地說:「行,就依你所辦吧。」

媯翟還想說什麼,但息侯已露睏倦之色。她無奈,也只能挑下紗帳,依偎著息侯入眠。息侯很快就發出輕鼾,沉醉在夢鄉里。媯翟卻心濤連綿,怎麼也無法入睡。更漏聲聲,夜色深沉,媯翟仍輾轉反側,只好悄悄披衣起身,叫醒了外間的星辰。

星辰一邊打呵欠,一邊替媯翟預備刀筆,勸慰道:「主子,您也不能老是這樣半夜偷工啊,日積月累,身子可怎麼熬得住?」

媯翟苦笑:「那能如何?你也不是不知,大王性情天然,超逸脫俗,無心這些俗務。大小事情,全憑著一個興緻。興緻高昂,便肯認真思量;興緻低迷,便撒手不管。我一來不忍他將家業廢弛,二來不忍自己苦學多年卻只沉醉於針黹。大王越是信任我,我就越不能倦怠。男人啊,喜歡你的容顏,誇讚你的迷糊,卻厭惡你的聰明。大王雖是不管,我卻不能事事不報備,反倒只有此刻才能靜心思索、權衡利弊了。」

星辰鋪平書簡,挑亮燈花,瞌睡也消了下去,幫著媯翟整理日間積累的公文,頗為自嘲地道:「從前幫你收拾些書簡刀筆,只當是為你做個伴讀。想不到如今,我也要跟著費心思索國政要事。主子啊,幸虧咱們都是女子,若是要事熱血男兒,還真不知道會闖出何等天地。想我一個罪臣奴婢,能得今時今日的見識,也不算虛度了。」

媯翟從容一笑,走筆生花,豪邁說道:「若我們是那熱血男兒,說不定不遜管子呢,別看息國彈丸之地,卻得天地眷顧,物豐水美,南北都通,實在是淮陽之要塞,南陲之明珠。雖不敢比肩齊、魯,斷不輸宋、楚!你且瞧好,咱們這裡會越來越好的!」

星辰笑道:「這個我自然信!我看,便是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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