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她成了息夫人 1、患難真情

媯翟淋雨又受驚嚇,未能與息侯行大禮就卧病不起,整整躺了三天三夜才有些精氣神。一場暴雨不僅泡壞了嫁妝,也讓她錯過成婚大禮的吉時。因此,息國的宗親們認定媯翟不祥,私下商量要息侯另娶側室。禦寇身負重傷還未醒來,諸將疲敝,無人做主。星辰聽了這消息一下慌了手腳,連連感嘆:小主子為何如此命苦,好容易挨到出嫁,難倒反不如老死在陳國么?

星辰終究不敢隱瞞事實,只能將聽來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媯翟。

媯翟聽罷,沉默不語,只暗自思量:這事要是處理不得當,不僅她在息國沒有出頭之日,恐怕更累及禦寇無法交差。

「主子,咱們非得找宗親理論理論。他們憑什麼認定您是不祥之身!息侯自個兒病著了,難不成也要賴在咱們頭上嗎?」星辰抱怨不已。

「不可胡來!」媯翟勸道,「俗話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我們只能既來之則安之。我想,我是以六禮聘與息侯,且已入息國城門,雖未成禮,也是名正言順的息夫人,即使再娶妾室,我仍居主位。到了此處,所有的事便不是他人的事,而是我們自個兒的事。如果不拿出主子的態度來,豈不是自甘末位?我求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不想再過陳國那般不能自主的日子。既然來到這裡,定當好生圖謀。」

星辰點頭道:「主子能這樣想,我也就放心了。只是宗親如此放肆,豈能不與之理論?」

媯翟搖頭:「一國宗親,累及世代榮耀,勢力龐大非旁人可比。他們既能拱衛息侯榮尊,也能使之一文不名。衛朔的前車之鑒尚未消卻啊!」

星辰聽罷茫然道:「那該如何是好?總不能聽之任之呀!」

媯翟眉頭一皺,心裡有了主意,吩咐星辰道:「你去探聽一下息侯的寢宮在何處?」

星辰疑惑不已:「您這是?」

媯翟鎮定從容說道:「我要親自服侍息侯直到病癒為止!」

星辰連連擺手,道:「主子,不可!您未與息侯行禮就去侍候他,恐有傷顏面,到時……」

媯翟打斷道:「齊姜只是被鄭世子退婚就招惹了一堆閑話,何況我今日已經到了息國。即便完璧之身,只要我出了息國,背負的依然是改嫁的名分。既然如此,還有什麼好忌諱的?我要告訴宗親們,息夫人可與息侯共患難。」

星辰勸阻不了,只能依計行事。天黑後,星辰與媯翟溜進了息侯的寢宮內。媯翟揭下斗篷,細細察看著息侯寢殿的環境。

「主子,咱們真的要去伺候嗎?我瞧這裡比西陸行館還荒僻,不像是好地方。聽說息侯得了惡疾,咱們要是沾染上了,麻煩可就大了。」

媯翟笑道:「你素日膽大,怎今日倒怕了?」

星辰道:「主子無懼,星辰何所懼?」

主僕二人相視一笑,走進了內殿。行不多久,一股腥臭便傳來,讓人掩鼻。二人摸索到了寢殿,模模糊糊地瞧見床榻躺著一個人,正蠕動著發出窸窸窣窣的動響。

主僕二人納罕不已,舉燈繼續前行,到了榻前才瞧個分明。無助的息侯正倔強地閉緊唇瓣,小心翼翼地挪著身體,錦被上半干半濕的一大攤黃綠的痕迹,騷臭味瀰漫室內。媯翟仔細一看,才明白過來:息侯失禁了!看來她的夫婿日子也不好過呢。媯翟見狀,忙將宮燈放下,彎腰預備攙起息侯。不料,息侯雙手亂舞,低聲嘶吼道:「走開!」星辰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這畢竟不是一般的男人而是息國的國主。媯翟見因掙扎躲避而氣喘吁吁的息侯,沒有生氣,反倒溫柔一笑停手,輕聲寬慰起來:「殿下若是不想更多人知曉,就乖乖聽話,讓我替你換下衣裳。」

息侯聽著溫柔的話語,氣還未定,心卻跳了起來。他仰頭瞧著燈火闌珊中那出塵美麗的臉龐,傻眼了,愣愣問道:「你,你是何人?」

星辰機警,趕緊跪下行禮:「回稟國主,這便是您……」

媯翟打斷星辰的話,自報家門:「我便是陳氏宗女媯翟,還未來得及與您行禮的正妻。」

息侯早聽聞媯翟才貌雙全,但沒料到這般出眾。如今相逢初見便是這般狼狽,息候羞得滿臉通紅,只恨不能躲進地洞。他側過臉去,指著門外,慌忙說道:「快,快快出去!寡人現在病了,改日再見你……」

媯翟屈身上前,扳正息侯的身軀,用力按住了息侯的手。扭頭吩咐星辰:「星辰,去打水,再找找柜子里可換洗的床褥。」

「不可,不可,快快出去……」息侯想讓媯翟走,卻又不想大聲呼叫,生怕驚醒殿外貪睡的奴才。

「殿下,其實我與您一樣,都是狼狽不堪的人。」媯翟吐氣如蘭。

息侯臉上的紅暈褪下,露出蒼白的面色,自憐地感嘆:「你如何有我狼狽?」

媯翟聽到息候自稱是「我」而不是冷漠的自稱「寡人」,心中一暖,對這個孱弱俊秀的未婚夫好感頓生。她勸道:「殿下可知,那一日我與長兄趕往都城,想在吉時與殿下結百年之好。豈知暴雨驟降,如天河傾倒,馬車困在泥沼中怎麼也出不來。我與侍婢不慎掉下馬車落入泥坑,好容易才掙扎著能進宮殿。原本要風光大嫁的女兒家,卻滿面污泥,形同乞丐,你說,狼狽還是不狼狽?我受涼又受驚,睡了三日才下床。幸好殿下也病了,不然怎麼舉行婚禮?想來這也是與殿下的緣分吧,等我們的身體都好了再拜堂不遲。」

息侯看著眼前瘦弱嬌美的女子,說:「我也斷續聽聞了一些。那是天氣所致,如何能有我這難堪?看我現在,你,不嫌棄嗎?」

媯翟看了看殿外睡得東倒西歪的奴僕,釋然一笑:「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為什麼要嫌棄自己的丈夫?殿下若信得過我,待你病癒之後,且讓我調教調教那些沒有把殿下照顧好的奴才。」

息侯羞澀地點了點頭。媯翟粲然一笑,替息侯解開衣裳。外袍褪盡,只剩裡衣。

星辰打來一盆水,端著銅盆,對於屋內的情形,羞得進退兩難。想到媯翟也是未經人事,星辰只能硬著頭皮低著頭把銅盆送了過來。

其實呢,媯翟比任何人都要緊張。此刻,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但她不能慌亂,更不能退卻。她閉著眼紅著臉把息侯的裡衣脫掉,慌得氣也不敢喘。

「星辰,你,你去找被褥吧,待會兒我叫你。」

星辰尷尬,勉強放下銅盆,不放心地看著媯翟,頗為猶豫。媯翟點點頭,星辰這才放下手慌慌張張地跑開。媯翟深呼吸了一下,暗自鼓勵自己:這個男人是你的丈夫,你要好好照顧他。她把手伸進銅盆,絞起錦帕,替息侯擦拭身體。但是遇到關鍵的地方,她仍然羞得眼睛都不敢張。還好燈火昏黃,初經人事的青澀男女不需要面面相對得那麼清晰。

媯翟將息侯扶起身欲給他穿好衣裳,卻見息侯臉色紅如石榴,眼神閃耀如星。息侯羞澀的模樣更讓媯翟的心變得分外柔軟,心頭生出一些疼惜。一種微妙的情愫漾開在兩人心間。

媯翟慣於勞作的人,又練過幾手拳腳,很快就給息侯穿好了衣裳,星辰這才敢進來鋪床整理衣物。

息侯靦腆地看著媯翟,聲如蚊蠅:「你將我侍弄得這樣妥帖,待會要再『那樣』反覆,豈不又要害苦你?」

媯翟抹了抹額頭細汗,粲然一笑道:「但我不能拋下殿下不管呀?殿下不要擔心,也不要想別的,調養好身子才是最要緊。」

媯翟看了看息侯泛白的臉色,摸了摸息侯的手,想了一會兒,道:「《易》云: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在我看來,殿下之病非惡疾,許是腹部著涼,寒氣入內,加之料理不慎,天長日久形成腸疾,只要腹部著涼或者吃了生冷不凈食物,就會外泄不止。往常我們若有這樣的遭遇,都是泡上一個滾水腳,從根驅除。此法簡便,極有效用,殿下不妨一試。」

息侯訝異,贊道:「卿博聞廣見,穎慧聰敏,是寡人之福,就依你所言。」

息侯泡了個熱水腳,吃了一碗暖暖的小米粥,果真覺得舒適許多。他臨睡前勇敢地握住媯翟的手,少了猶豫羞怯,感動說道:「卿不顧非議,誠心待我,我定不負卿此生。」

媯翟被息侯清澈純真的眼睛打動了,道:「殿下安危關乎國運,能與殿下共患難,已是我莫大福分。只是怕明日奴僕們進殿,對我有所質疑。殿下稍有痊癒之相,我不想使您為我分心,然若就此離去,又心有牽念,難以安定。」

星辰見狀,連忙俯身叩求:「大王,主子一心想著您的安危,如受人非議中傷實在委屈。」

息侯聽罷,拿出隨身符節,交與媯翟,說道:「你我之間不必外道。我認定你是我的妻,你便是後宮之主。這群奴才行事怠慢,早該好生髮落,誰敢對夫人不敬,寡人決不輕饒。」

媯翟淚光盈盈安撫息侯:「殿下待我之心銘感不已。夜已深,殿下且休息吧。」

息侯慢慢睡下,媯翟這才與星辰輕輕退出。媯翟長吁一口氣,將符節收在懷裡,嘆道:「怨不得蔡姬日夜釀計,想不到我如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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