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美麗的韓國夫人觸怒武瞾的是,她竟敢上了妹夫的龍床,而那龍床在武瞾的年代,是唯有皇后一人獨霸的,她根本不允許後宮有事實上的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的存在。她閑置著那些女人,只保留著她們的名份,她不允許有任何的女人超越了她與皇帝的那種床上的關係。而韓國夫人竟倚仗著是武皇后的姐姐,便敢如此無所顧忌,以身試皇后之法。以武瞾的個性,若是別的女人冒犯了她,她或許還會留給那女人一條可憐的性命,然而,竟是她的姐姐,親姐姐,她在此世間已經為數不多的幾個親人之一。她怎麼能容忍她的親人背叛她呢?她不管是不是她的風流皇帝丈夫勾引了她的姐姐,她也不管姐姐在上了皇帝的龍床時是怎樣地萬般無奈心存恐慌,她更不管她的姐姐還有著怎樣的一雙賀蘭氏的嗷嗷待哺的兒女。不,發了瘋的武瞾全不管這些,她認定姐姐上了皇帝的龍床就一定會危害到她皇后的利益。當然不行。絕對不行。她不能拿她自己的皇后地位去冒險,她不能以皇后的皇冠為代價去寬恕本來也許是無辜的姐姐。於是,韓國夫人不翼而飛。

韓國夫人的失蹤事出有因,而太子旦的兩個妃子又是怎樣忤怒了早已牢牢坐在皇帝寶座上的武瞾呢?

嘉豫殿的口諭,使滿朝文武和太子李旦只能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這兩個女人丟失的神秘。此事看來就此過去,但是不久,政務殿內又傳出消息,說劉氏和竇氏本是有罪之人,有奴婢檢舉兩妃曾私下裡以巫術、巫蠱詛咒女皇。這當然是大罪了,是比冒天下之大不韙而上了皇帝龍床的韓國夫人的罪還要大的罪。如此反對詛咒當朝皇帝的罪人,是名正言順該遭斬殺的。於是,朝臣們終於證實了他們多日來的猜測:太子妃的失蹤到底是同女帝有著一些干係的。

史書上說,兩位失蹤的女人是為奴婢誣以挾蠱道以咒詛武瞾,才被密殺於宮中。按史書上的說法,兩位妃子也許並沒有真的詛咒皇帝,但是,事情是否真的就那麼簡單呢?難道她們的心裡也絲毫沒有詛咒武瞾的念頭嗎?

太子的兩位妃子都出身於名門。太子妃劉氏是唐朝名將劉德威的孫女。她從小進宮,與李旦朝夕相伴,後生下長子成器,隨李旦立為太子而成為太子妃。不久李旦繼位,成為了傀儡皇帝,劉氏便也跟著成為擔著虛名的皇后。再後來,武瞾登基,李旦又被降為皇嗣,劉氏便也再次淪落為太子妃。如此上上下下,自然劉氏也被武瞾玩弄於股掌之中。這個出身名門的太子妃的的精神總是被恐懼和焦慮困擾著,甚至已處在了崩潰的邊緣。倒不是她個人要面對恐懼,還有她的丈夫她的兒女她所有的親人都陷在了這種恐懼中,隨時隨地都可能遭遇滅頂之災。不是流放,便是滿門抄斬。多麼可怕。在如此精神極度焦慮的狀態下,可憐的劉氏很可能會找到身處同樣處境的另一位太子寵愛的女人竇德妃傾訴滿心的抑鬱,以排遣她的焦慮和恐懼。

而嫁給太子李旦的竇氏德妃,更是李唐宗室的皇親國戚。她的祖母即是唐太宗李世民的親姐姐襄陽公主,而她的父親又是當今朝廷的刺史。在血統上,她具有著李唐宗室的純正血脈;而在出身上,也算是生長於官宦之家。於是史書在描述這個女人時,以極富感情色彩的筆觸,高度頌揚這個女人的婉淑品德,尤其謹循禮則,想來竇德妃一定是——個不會越雷池半步的賢惠女子,當然更不會以蠱道違反朝廷的禁令的。她儘管也深愛著自己岌岌可危的丈夫和將為大唐的匡複立下卓越功勛的兒子唐玄宗李隆基,但她似乎也決不會為了自己親人的安危而詛咒當了皇帝的婆母。她也許是作了一個傾聽者,一個類似心理醫生那樣的角色,以緩解劉氏緊張而焦慮的情緒,把她從瘋狂崩潰的懸岸邊拉回來。

就是這樣的兩個女人,她們都受到太子的寵愛,又都輪流陪著這個終日陷於恐懼中的男人,她們可能也都深愛著這個清凈無為的太子。太子為人的風格自然影響到了這個家庭的風格,以至於在女人與女人之間也沒有爭風吃醋,而唯有淡淡的姐妹一般的友情。清凈的與世無爭的太子身邊是清凈的與世無爭的女人們,因為她們知道都共同面臨著太深重的苦難。在深重的苦難中她們唯有團結起來,才能合力抵抗那更為深重的傷害。

就在那個巨大的災難高懸著還沒有真正落到她們的生活中時,皇帝竟又長出了兩顆新牙來。元旦伊始,她們這些隨時可能被絞殺的女人們當然要忙不迭地早早就跑過來向女皇請安。她們為了家人的生活,甚至會屈尊做出一副竭盡巴結之能事的樣子來,以博得女皇的歡心,去換取東宮的安全。她們竟然看不出女皇的微笑中已是笑裡藏刀了,此時的女皇早就接到了奴婢的告發,於是她對這兩個心懷歹意的女人恨之入骨。她不能容忍東宮的女人竟敢這樣詛咒她。巫蠱是什麼?是死罪。當初被杖殺而死的王皇后不就是因為弄神跳鬼?而太宗李世民的太子承乾不也是因為搬弄巫蠱而被廢黜了皇嗣之位?李唐江山便不允許弄神弄鬼,更何況她堂堂大周帝國!

女皇越想越恨。

女皇的微笑里終於掩不住冷酷和殺機。

她在這兩個年輕美麗女人恭恭敬敬的樣子中,看到的是掩飾不住的那滿身的傲骨和深深的仇恨。於是,她十分溫和地對她們說:「你們回去吧,朕知道你們的忠心了。回去好好侍候太子,告訴他朕也知道他的一片孝心。畢竟太子是朕的親兒子,朕不相信他又去相信誰呢?」

然後女皇把兩位太子妃交到了那個前來告密的奴婢手中。那個非要在女皇面前誣告太子妃死罪方可解恨的奴婢,究竟要怎樣處置這兩個女人,女皇就不再過問了。她任由奴婢們在這兩個嬌嫩的身體上發泄,任由她們以這兩個貴婦人的香銷玉隕為代價,來換取她們內心的平衡。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女皇就不知道了,當然更不知道她們魂歸何處。

沒有人知道這個誣告兩妃的奴婢為什麼要對東宮的女人懷有這麼深的仇恨。有一種說法是女皇所器重的這個奴婢有點像當年的女皇,她不僅頗有幾分姿色,而且伶牙俐齒,很會討好女皇。於是,她也像當年的女皇一樣,大膽地愛上了曾作過傀儡皇帝後來又成為東宮太子的李旦。於是,她便開始向這個一向清凈無為的李旦發起廠感情的攻勢。她把他當作是她生命中最大的獵物。她要捕獲他,擁有他。既然是曾經有女皇的前車之鑒,地以為她可能也會由此而最終爬上女皇的寶座。她以為生性懦弱的李旦定然會成為她的囊中之物,她還以為她的姿色足以讓地在攫取一個男人的身體時不費吹灰之力。然而她錯了。李旦外不是那麼好俘獲的,在這一點上,他並不像他的亡父高宗李治。李旦和李治雖均為太子,但是他們的處境卻絕然不同。當初沒有人能反對李治繼承王位,而此時的李邑卻已成為驚弓之鳥,終日惶恐不安,睜大眼睛四處防衛著。他已經不敢招惹任何址非丁,何況女色。他不知這世間的一切對他來說是禍還是福。於是,他遠離這個四處追蹤他的奴婢,遠離她的身體也遠離她的火辣辣的目光。但李旦還是被糾纏著,心裡充滿了被愛的恐慌。在一切的可能下,他逃避她。這個被愛沖昏了頭腦的奴婢可能也有一兩次得手的時候。在暗夜的狹長的後宮走廊上,她奉命送走來探望母皇的李旦。可能也是月光如水,李旦的絲綢長袍山如流水般抖動著,撩撥了那個奴婢的春心。她於是截住李旦。她不要他走。她可能也看出了李旦不會告發她的善良,於是大膽地把她柔軟的身體送到李旦的面前。她抬起頭。那麼熱烈的目光。那目光也灼烤著李旦。於是李旦可能也不禁春心萌動,於是他碰觸到了她的嘴唇,冰涼而潮濕的。李旦不是沒有過女人的男人。宮裡美女如雲,名門閨秀雲集。李旦滯留在這如水的長夜,是因為李旦被一種他所不熟知的野性迷惑了。李旦可能終於抬起了手臂終於抱住了早巳貼在他身上的這個柔軟的女人。那女人的脖頸向後仰著,而那女人的身體卻不斷地充滿了力量地向李旦的身體逼近著。李且是在他終於放開了那個幾乎是赤裸著的上身的時候,才重新意識到他危如壘卵的處境。他望著那個被慾望折磨得痛苦不堪的女人,望著她痴熱的眼睛,望著她月光下的青春的乳房。一切都朝向他。他禁不住誘惑,他想去觸摸。然而就在此刻,他彷彿聽到了母皇的一聲咳嗽。現實提醒著他。於是他只能是伸出手臂拉住女人的衣襟蓋住了一直在誘惑著他的那美麗白皙的胸脯。李旦轉身就跑,像逃避一場瘟疫。其實一個堂堂皇太子,玩個把本不屬於他的女人又算得什麼呢?但是李旦不敢。他不知在那個女人的身後究竟暗藏著怎樣的陰謀與殺機。後來在又一次與那個奴婢單獨遭遇時,李旦明確拒絕了她。李旦說:「我的處境要求我只能是潔身自好。」不幸的是,那個柔情似水的女人是一條狠毒的蛇。她不肯善罷甘休不肯丟下太子,特別是,當她與太子在那月光如水的長夜中有了親昵的舉動之後。太子的躲避使她妒火中燒。她想一定是因為東宮的那些女人作祟,所以便將失落的仇恨轉移到了李旦寵愛的那兩位名正言順的太子妃身上。她是想給李旦一個教訓,可能還因為她們這些奴婢對那些血統高貴出身名門的女人所懷的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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