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是的。」李治不得不暫時停止了他的慾望,他離開了武瞾的身體。他說,「是的,朕一直為此而頗費籌謀。朕在想應當用什麼樣的方式對長孫舅父提出立後的事情來。」

武瞾說:「這就是歷代朝廷總結出來的一條教訓,不得重用外戚。據說你母親在世時一直在極力壓制你舅父,但她一死,你父親就糊塗了。這錯誤至今遺害無窮。明明你是一國之主,為什麼一切還要由你舅父決定?你不覺得這種本末倒置很荒唐嗎?」

「歷史就是這麼延續下來的,要改變總得有個過程,你沒有看到,朕不是一直在為此而努力嗎?你連朕也不相信?」

「我怎麼會不相信皇上呢?我知道你是最愛我的,你心目中只有我。我只是想說,我們該想個辦法說服你舅父。來,別生我的氣,這世間唯有我們相依為命。」

武瞾說著脫掉了她身上的那件絲綢睡裙。她用手指在李治乾瘦的胸膛上撫弄著,然後她把她的嘴貼向了李治。她亦裸柔軟的身體在李治的身上纏繞著、滑動著。她心跳的速度開始加快。她的喘息聲變重。她開始發出低聲的呻吟。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一隊皇家的車輦在噠噠的馬蹄聲中,停靠在宮外一家豪華的庭院前。

那便是皇舅長孫無忌的家。

而從車輦中走下的,則是當今皇上李治和李治所無限寵愛的那個女人武昭儀。

皇帝如此微服私訪,是長孫無忌無論如何想不到的。這樣的事實在是太少見了,彷彿太陽從西邊出來。於是長孫全家即刻總動員,將皇上及武昭儀請進大廳,並很快備好酒宴。席間皇上言語不多,他可能認為這樣的舉動到底有失大唐天子的風度,所以他只是聽憑著熱烈的場面,聽憑著席間歌伎與樂師的緩歌曼舞,聽憑光彩照人的武瞾在那裡與長孫一家寒暄周旋。

李治對舅父說,這只是家人的聚會。於是在家人的聚會中只要看女人們表演。武瞾在那個晚上顯得既嫵媚動人又優雅得體。她先是含而不露地稱讚長孫的為人,指出李治今天得以統領天下,全靠了舅父的鼎力相薦,而自李治繼位,國泰民安,也全憑了舅父這樣的老臣苦心輔政,李治對舅父的大思大德是沒齒不忘的。然後武瞾又誇獎長孫的子女們如何如何有出息,而長孫所寵愛的姬妾又是如何如何的美麗。

如此地喧囂了一陣之後,武昭儀又留下一份厚厚的禮物,然後便同李治起身告辭了。那車輦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夜色中,而長孫一家則被這一驚擾攪得神魂顛倒,膽戰心驚。

長孫要全家人歇息,並且不準對外提及皇上來訪的事。他則獨自一人回到自己的書房裡。他清醒地知道,一場不可避免的惡戰就要開始了。

此次皇上屈駕來訪可謂是下了本錢。儘管皇上席間並沒有提到也沒有暗示什麼,但皇—亡來訪本身就是實質性的。他知道,冊立武昭儀為後的事遲早要提出來。

作為朝廷的宰相,大唐帝國的元老,長孫無忌所關心的,自然多是國政大事。但對於同皇上有著千絲萬縷聯繫的後宮的情況,他也應該略知一二。長孫無忌一直認為後宮女人間的爭鬥不可輕視,那也是關乎國家與社稷的。比如這一次,皇上廢了王皇后和蕭淑妃,並將她們定罪、押解西院,長孫無忌就很敏感。憑著這幾年的感覺,他知道這樣的事遲早會發生,所以並不覺得吃驚。而將王皇后從皇后的位子上趕下來,竟拖了這麼久,這倒讓長孫無忌感到吃驚。他因此而更加覺出了武瞾的厲害,覺出了這個女人決不是好對付的等閑之輩。這個先皇的才人,居然可以被當朝的皇上從尼姑院中接出,並持續不斷地得到寵幸,足見這個女人的不簡單。

但無論這個女人怎樣不簡單,在長孫無忌的眼中都是個不值一提的「賤妾」。一個賤妾怎麼可以做皇后呢?何況她出身寒門,又是先皇的侍女。如果讓這樣的女人做了皇后,那可就真是禮崩樂壞,不可收拾了。長孫至死也不會同意皇上這種荒唐的決定。長孫得意地想,看來這個不簡單的女人終於沉不住氣了,終於等不及了,終於不能再按兵不動,終於出籠了,那麼,就不妨較量較量,看究竟誰是贏家。

長孫無忌儘管老謀深算,但他還是忽略了一點最重要的因素,那就是他並不具備武瞾手中的那件最有力的武器,女色的誘惑。那才是決定一切的。古往今來,為什麼會有那麼多英雄帝王心甘情願且俯首貼耳地被那些美人賤妾左右著?其實馬上就要開始的這場惡戰,其勝負的關鍵並不在這交戰的雙方,而在於高宗李治,在於高宗李治最後是站在使他成為皇帝的有功之臣舅父一邊,還是站在他無比寵愛而且夜夜與之風流、須臾不可以離開的女人一邊。

其實勝負已經很明顯了,但自負的長孫無忌就是看不清楚。

在做過了如此微服私訪舅父的姿態與鋪墊之後,武瞾覺得他們必須出擊了,否則,她將會永遠失去這個機會。長孫無忌在朝中的作用舉足輕重,他幾乎代表著整個朝臣的意向。長孫無忌若是反對她,就意味著整個朝廷反對她。這是最壞的設想。但就算是長孫反對她,就算朝中的事都是長孫那個老東西說了算,然而至少在形式上,還是要服從真正的皇上高宗李治的。到了那一步,皇上就決不再會是徒有虛名。她會讓李治握住那本屬於他的權杖。所以武瞾覺得胸有成竹、勝利在握。她深知儘管未來是一場激烈的戰鬥,但勝利者只能是她而決不會是別的任何人。

於是,在那天下朝以後,武瞾堅定地對李治說,你不要再猶豫了。

於是李治便只好硬著頭皮,鼓起勇氣,宜長孫無忌、褚遂良等到後宮的大殿中。

武瞾在長孫們到來之前,走到李治的身邊。她緩緩跪在李治的腳下,緩緩流著眼淚。她用兩隻手捧著李治蒼白的臉,並感受著那個男人的身體竟會如秋風裡的一片樹葉般瑟瑟發抖。直到此刻,武瞾才真正感覺到一個男人的怯懦多麼讓人心冷。而—個女人在這種沒有保護的情況下,又是怎樣地缺乏安全感,怎樣地孤單無助。

於是只好女人自己去奮爭。

於是武瞾跪在那裡,流著眼淚堅定地對李治說:「記得先皇還在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皇上的身邊侍奉你。後來回到後宮,無淪受到王皇后、蕭淑妃她們怎樣的欺侮,我都為了皇上忍讓著。就連失去了那個可愛的小女兒,我都從未對你抱怨過什麼,要求過什麼。現在她們又詛咒我,恨不能我和我的孩子們死掉。她們是犯了大唐皇室的王法才咎由自取、罪有應得的。而我們已有了三個兒子,他們一天天長大。皇上一直口口聲聲說你愛他們,也愛我,但你心裡其實也很清楚,如果我不能當上皇后,而是一味任憑你那舅父擺布後宮的話,咱們的孩子也就連命也難保住了。到了那時候,無論你怎麼說你深愛著他們,他們都將難逃任人宰割的命運,那你又何為人父呢?而我,怕是也就會碎屍萬段,再也不能如這般夜夜侍候你了。」

武瞾將李治說得熱淚盈眶。李治緊摟住武瞾,親吻著她的頭髮。說:「你不要說了,朕知道該怎麼做。你到後面去吧,朕真的很愛你們。」

武瞾站起來。她戀戀不捨。她一面退著一面拉著李治的手,直到他們不得不分開。武瞾說,「你要勇敢。」武瞾又說,「沒有什麼可怯懦的,你是皇上,你應當理直氣壯。」武瞾最後說,「我不會走遠,我就在這屏風的後面,你應當記著,有我與你同在。」

然後,長孫無忌、褚遂良、韓璦三位大臣來到大殿。他們分頭而坐。他們沉默不語。他們等待著皇上。

皇上也沉默著。他依然臉色蒼白、周身顫抖。但他最終還是在武瞾與他同在的信念支撐下開口了。他說:「是的,皇后不能生育,如果你們認為這不是罪過的話,她還有很多皇室所不容的劣跡,我的意思是……」

褚遂良不等李治說完,就搶先跪在皇上的面前,打斷了皇上的話。他說,「皇后出身名門,道德風範都很好,不應當被廢。我知道我這樣講,一定會惹得皇上不高興,但這是我作為大唐朝臣的責任,此事還望皇上三思。」

緊接著,侍中韓璦也跪在褚遂良的身邊,神色沉重地請求皇上,應為整個大唐的利益著想,而不要只貪圖個人的一時之歡……

只有長孫無忌默默坐在那裡,低著頭,不說話。儘管他沒有講話,但無論是高宗李治還是躲在屏風後面的武瞾心裡都明白,其實褚遂良和韓璦的意思就是長孫無忌的意思,而他們這樣表演,也都是長孫無忌幕後導演的。

如此的下馬威反而激怒了一向懦弱的李治,他還從未遇到過他的朝臣為了反對他而做出如此強烈無禮的反應。他的臉色更加蒼白,也全失去了往日的平和。他站起身,拍著桌子對眼前的那些昏庸的老臣喊道:「你們這是要幹什麼?朕已經廢了皇后了。這個女人在後宮搬弄邪術,這是我們李唐皇室決不允許的,這些你們又不是不知道!按照國法,朕也應當處罰她,而立有修養有道德的武昭儀為後……」

「不可!」褚遂良馬上接道:「皇上如果一定要另擇皇后,也可以從天下名門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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