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而李治究竟是不是最好的皇位繼承人,武瞾就說不好了。也許李治確實仁義忠孝,但平心而論,只具備仁義忠孝,怎麼就能做皇帝呢?真正的一國之君所應具備的品質,遠不僅只是仁義忠孝。其實武瞾也像李世民一樣,對這一場爭鬥看得很透。而令武瞾更加震驚的是,她原以為擁有無限權力而且所向披靡的—代名君李世民,竟會被幾個老臣玩弄於股掌之中,像個活木偶。所以,在這場爭鬥中,與其說是既不如承乾也不如李泰的晉王治取得了勝利,還不如說是以長孫無忌為首的幾個臣子取得了勝利。這樣的一種結果,是不能不讓武瞾吃驚的,她甚至感到恐懼。她堅信未來的李治,只能是一個更聽從擺布的玩偶罷了。而唐朝的天下,說是掌握在李世民的手中,而實際是被操縱在外戚長孫氏的股掌。外戚當政,是一股多麼可怕的力量呵。

儘管最終平安地將李治扶上太子的位置,李世民仍如大病一場——般,終日萎靡不振,臉色蒼黃。承乾、李泰在這場角逐中可謂是兩敗俱傷,而新近搬進東宮的李治,做為儲君又是那麼不盡人意。李世民百思不得其解這究竟是為什麼?他為此而終日寢食不安,身體也一天不如一天,以至於連對女人也不再那麼感興趣。他覺得自己真是老了,而東宮的太子卻還沒有長大。他越來越為今後的皇位擔憂,他認為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李治召來後宮,讓他日夜同自己住在一起,見習治理朝政,將這個懦弱的孩子盡量塑造成一個哪怕只勉強過得去的未來的君王。

李治於是從東宮搬來後宮。除了每日同父親一道在大殿臨朝,還要在後宮潛心向父親學習。

搬來後宮的李治熱血沸騰。他雖未攜帶家室卻也平和安定。自狩獵之日便深深迷上武瞾的太子,一直陶醉在從此可以天天見到武瞾的幸福和喜悅中。有時他翻閱奏本至很晚也從不睏倦,因他知道有武瞾侍候左右,哪怕是他一時見不到這個美麗的女人,但只要想到她便會興奮起來,心血來潮。

這期間,李治也曾謹慎地打聽過,他得知這個武才人確曾被父皇寵愛過,但不知為什麼,很快就又失寵了。三年後才成了父皇的貼身侍女。武瞾確實聰明過人,又天生麗質,可父親為什麼會捨棄掉這樣的女人呢?李治是個敏感的男人,他於是每每觀察注意武瞾與父皇之間的那種微妙的關係。但是他在曠日持久的觀察之後,發現父皇和武瞾之間沒有一絲的暖昧。父皇對武瞾很冷淡,乾脆就像不認識她。那麼,他們之間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隱秘呢?李治為此而倍受煎熬。但無論怎樣,他無法改變武瞾是父皇的女人這樣一個嚴酷的事實,即或是武瞾不再得到父皇的寵愛,作為兒子的李治也不可能得到她。

於是儘管李治能每日見到武瞾,他也只能是在眉眼之中,暗暗傳遞他的愛意和苦痛。他不能越雷池一步。他因此而更加痛苦。

面對李治的熱情,武瞾的感覺也很強烈。自從皇上決定立李治為太子的那個清晨,武瞾便有了一種非常奇妙的一塊石頭落地的感覺。好像被立的太子不是李治而是她。她甚至在無人之時,會默默跪在太極殿的大廳里,為自己的未來虔誠地祈禱,她祈禱上蒼能保佑她的明天。

直到此刻,武瞾才意識到她已在皇室中陷得很深,她已經被莫名奇妙地糾纏了進去。

在李治的面前,武瞾當然也能感受到他每每射來的那熱烈真率、含情脈脈的目光。但她總是即刻低下頭,避開那劍一般閃光的雙目直刺。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李治在武瞾的心目中其實並不佔什麼位置。她認為他無非是一個被無意間推上政治舞台的工具,不僅比不上他的父皇,連他的兩個哥哥都不如。他不過是—個單純善良的小男孩兒,而一個單純善良的小男孩兒在武瞾這樣的女人心裡,又能有多少份量呢?

武瞾對李治的不屑一顧,乃至於她根本不肯考慮李治同她之間的感情,其實還在於她對太宗李世民的崇拜。儘管他們表面上很冷淡,但武瞾在心裡是非常傾慕這個成熟的男人的。她寧可不顧自尊地在這個男人的冷酷中,盡心竭力地去侍奉他,她寧可忍受情感的巨大折磨,只要能日夜守候在他的身邊。

但是慢慢地,武瞾感到了李世民的衰老。那衰老非常可怕,即是青春的武瞾所不願看到的。那花白的頭髮、疲憊的神情、微駝的背,還有蹣跚的步履。青春的武瞾何以要與衰老為伴呢?衰老下去,是不會有任何希望的。

於是武瞾的目光才開始游移。

她開始在宮中尋找青春和活力。

又是那目光。那目光如此明亮。那目光就像是透明的陽光,使武瞾的周身溫暖起來。而太極宮太黑也太陰暗了,李世民太蒼老也太沉重了。她何不去響應那目光?她何不去響應那青春?青春是唯她和李治才擁有的財富。她可以不愛李治,但為什麼要拒絕同他做朋友呢?何況,未來能登上王位的,也許就是這個正瘋子般迷戀和追求著自己的青年呢!

李治畢竟是翩翩王子。

翩翩王子的到來才是真正的天意。

於是武瞾開始接受李治的友誼。但她在接受的時候,顯得猶猶豫豫、半椎半就。因她不得不承認,在她同太子的情感中,至少是她這一方,摻雜了很多的功利和算計。她深知倘李治不是太子,她是決不會去低就這樣的男人的。她真正喜歡的是男人的氣魄,她最最容不得的,便是小男人的小膽量。但比起相應懦弱的男人,只做太宗的侍女其實更無出路。那樣的結局只能是被打發到某個寺院里削髮為尼,終生度過比陰暗的掖庭還要凄苦的生活。因此,與兒子為友比起與父親為伴,畢竟是顯得有希望,因為未來是只能屬於兒子的。在這樣的一番算計之後,無論武瞾在表面上怎樣猶猶豫豫、半推半就,而事實上她已被李治繳械。她甚至已開始不顧廉恥地睜大夢幻般的眼睛去回視李治射來的火辣辣的目光。

於是各類史書中記載了武瞾同李治在父親的眼皮底下淫亂的故事。兒子偷了父親的女人。《資治通鑒》中說:「上之為太子也,人侍太宗,見才人武氏而悅之。」這一段亂倫的歷史,後來又在唐高宗李治決意要立武瞾為皇后的那份感情充沛的詔書中得到了證實。他在滿懷深情地回顧往事時指出,「朕昔在儲貳,特荷先慈,常得侍從,弗離朝夕」,言下之意,即是隱晦含糊地承認了他做太子時曾與這個父親的女人私通的事實。而他這樣做是特別得到父親恩準的,他這樣便狡猾地逃脫了亂倫的罪名。

其實,太宗李世民並沒恩准過什麼,他甚至到死也沒有覺察齣兒子與武瞾之間的那一層感情的隱秘。他已經老眼昏花。他已經愚鈍麻木。但可以肯定地說,一旦發覺了兒子與武瞾的關係,他是決不會允許的。他是必定要將這對男女絞殺的。其實,節治和武瞾都很明白這一點。

由此可見,武瞾和李治在唐太宗時代有染之事似不會有誤。刮以想見的是,在那樣的一種環境下偷情,必是十分危險,是要克服重重困難的。而這第一大障礙,即是武瞾畢竟是父皇的女人。儘管李治身為太子,有諸多方便,但要真的同武瞾私通,決不是輕而易舉即可做到的。但是他們還是衝破了這一重障礙。他們擔廠極大的風險。他們不僅要冒犯道德倫常,而且要傷害的(至少是名譽上的傷害)那個人是父親,是那個至高無上的皇帝。

但他們還是相愛了,在蕭瑟的夜風中。是兩個年輕人的愛,是充滿著無限衝動和無限激情的那種愛。至少李治是這樣。他一直一往情深地傾慕著這個美麗的女人。他日夜渴望能得到她,佔有她。他覺得在武瞾面前,任何的女人都失卻了光彩,他覺得甚至連江山、皇位,也全都不再重要。而唯有得到武瞾,才是他人生的最高目標,他甚至為此而詛咒過父皇能早一點死去。他窮追不捨,英勇無畏,他甚至不怕這會為自己惹來殺身之禍。他在一切可能的環境下注視著武瞾。他在偶爾能與武瞾獨處的短暫時刻總是奮不顧身地抓緊這個女人柔軟的手。他夢寐以求,希望有一天能把她緊緊地緊緊地摟在胸前……

於是,在如此熱烈的愛情面前,什麼都變得不再重要。結果,終於有了那個天賜的機會,那晚剛好李治在父皇的寢宮裡休息,也剛好輪到要武瞾去侍候太子睡覺。

武瞾端著一盆洗臉水輕輕走進了李治的寢室。

那時候已經很晚,刮著夜風,李世民的房間也早巳熄了燈光。

武瞾站立在那裡。

她要等著李治洗過臉後將銅盆端走。

房間里的光很陰暗,空氣很冷很寂靜。

武瞾看見李治洗臉時,他的周身都在顫抖。

於是武瞾也緊張起來。

她不知她是不是要立即逃走。

這時候太子終於鼓起勇氣將武瞾拉到門後。然後,他撲了上去,發瘋似地把武瞾緊緊地摟在懷中,並開始拚命地親吻她。武瞾被窒息著,她本想推開這個男人但是她酥軟了。她緩緩抬起雙臂也摟住李治的脖頸。她覺得她感受到了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激情。那激情是從她的舌尖開始的,很快傳遍了她的全身。她覺得她就要暈過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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