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之卷 信虎使者

信玄回到躑躅崎館之後,衣裝不解地立即接見北條氏康的使者——大道寺義繼。

大道寺義繼首先祝賀川中島大會戰的奏捷,緊接著傳達氏康的口諭。

「越軍在川中島損失慘重,一時不能進擊關東。此刻,正是合力將敵人逐出關東的大好時機。」

向上杉政虎出兵,趁越軍尚未進入關東之前,先行搶攻垂涎已久的關東諸城。

「他的意思是,率兵越過關口,進攻關東?」

「是的。只要北條軍和武田軍攜手合作,進攻上野,必定所向無敵。」

「所向無敵……?」

大道寺注意著信玄的反應。這一次,他把武田軍放在前面。

「是的。只要武田軍和北條軍同心協力,不出兩個月,必能平定關東。」

信玄並不立即回答。越軍雖然在川中島大會戰中大受打擊,但是甲軍的損失也不小。為了收容傷兵,目前正在甲信內的溫泉,緊急增設澡堂。若在此刻再次出兵,必定遭人怨恨。

「我軍雖然大勝,您當然還有您的顧慮。不過,機會難得,希望能權衡輕重。」

信玄看著大道寺義繼。這個人的思想真是敏捷,竟然能洞悉我的心事。千萬不能大意。

「我才從戰場歸來,無法立即答覆。麻煩轉告氏康公,就說我會在數日內,派遣使者前往。」

「數日內?」

「就說是二、三天內吧!」

「那麼,我們敬候佳音。」

信玄瞥了大道寺一眼。從大道寺身上,彷佛看到了北條氏康。

次日,召開軍事會議。信玄認為,保守派和行動派必定會各持己見。孰知,竟然無人反對出兵關東。

「反正早晚總要越過碓冰峠,不如就趁現在試一試吧。」馬場民部說道。

飯富兵部表示:「出兵上野,炫耀我武田軍隊的威風。」

太郎義信的意見更為激動:「乾脆一口氣攻向廄橋城(現在的前橋市),奪下上杉。」

信玄以詢問的眼神,看著逍遙軒。逍遙軒還是一副「戰爭與我何干」的沉默態度。

逍遙軒武田信廉(信綱)這個人,不僅在軍事會議上,就連平日也毫無表情,幾乎看不出喜怒哀樂。能詩善繪,卻從不為戰爭、政治等煩人的事兒操心。但是,這並不代表他非將才。如有必要,他仍然能坐鎮指揮,有大將之風。川中島大會戰中,他便是奉信玄之命,奮勇作戰。有一度,敵軍追至身邊,他依舊泰然自若地在馬上指揮。

「您認為呢?」信玄問逍遙軒。

弟弟信繁戰死之後,而今只有逍遙軒信廉可以託付。但是,在軍事會議中,逍遙軒極少開口。信玄不免又催促起來。

「越過碓冰峠、進入上野之後,就看得到富士嗎?」

這和軍事會議有甚麼關係?部將們全部都看著逍遙軒。逍遙軒和信玄長得很像。同一個父母所生,這是當然不過的事。但是,為何兩人在性格上有如此大的差異呢?部將們看看信玄,再看看逍遙軒。

「進入上野,還要登高山才能見富士……,這和出兵上野有甚麼關係?」信玄臉色沉了下來。

「得見富士,甲軍必勝;不見富士,唯有苦戰。」好玄的話。

「這次的川中島大會戰,沒有看到富士,不是也戰勝了嗎?」

「但是,你失去了信繁。」逍遙軒伸一伸筋骨。「出兵上野,我反對;前往,我贊成。」

信玄問,出兵和前往,有何不同。

「前往,是慢慢地去,再回來。出兵,是前去作戰。」逍遙軒回答。

部將們強忍住笑聲。慢慢地去,再回來,這是甚麼話嘛。

只有一個人笑出聲——穴山信君(後來的穴山梅雪)。穴山信友在去年死亡之後,信君便繼其位,在這次的川中島會戰中,率領千餘騎兵出戰。穴山家和武田家之間,有深濃的血緣關係。這幾位幾乎代代都和武田家結親。信君的母親,是信虎的次女;信君的正室,是信玄的女兒。其家世,堪與武田家並立。但是,在軍事會議上縱聲而笑,也未免太大意了。信君年二十七,是在座部將中最年輕的。

信君的笑聲,吸引了部將們的視線。

「信君,你倒說說看,有甚麼好笑的?」信玄說道。

「因為逍遙軒公的『慢慢地去,再回來』的確好笑。戰爭期間,偶爾來個『慢慢地去,再回來』也不錯啊。」

「不!作戰,絕不可掉以輕心。豈可慢慢地打仗!進入上野,就得取下一、兩個城。」太郎義信推翻信君的發言。

一般而言,出兵上野,並非一定得奏捷而歸。正當上杉和北條相爭之際,是否從中切入,揩一些油水,尚無具體方案。眼前的題目是,如何對付北條要求出兵之事。逍遙軒的這一番趣詞,獲得大部份部將的認同。

「我想,就到此結束吧。」信玄掃視眾部將一圈。「我決定十月底出兵上野,以沒有參加這次川中島會戰的人為主幹。」

信玄似乎了解慢慢出兵的用意。

十月底,甲信軍三千人,朝碓冰峠出發。小田原方面,北條氏康、氏政父子,率軍前往上野。

十一月五日,甲信軍三千人抵達輕井澤。甲信軍曾經到過峠口,但從未越過峠口,進入上野國。峠口之後,一向是個未知的世界。

輕井澤貞光率領六名騎兵來到信玄營中,自願擔任領路之職。

甲信軍的旗幟,散布到碓冰峠對面。進攻一個未知的國度,即使是慢慢行進,也必須格外謹慎。

碓冰峠沒有敵軍守備。

「箕輪城主長野信濃守業正,於上個月病死。其子業成(也有人記載為業盛),還年少。」輕井澤貞光向信玄報告。

「城內無人守備嗎?」

「不。箕輪城內約有二百名精勇之士,其中十一人尤其勇猛:上泉伊勢守秀綱(後神陰流之祖)、多比良守友、高山滿重、白倉左衛門宗任、上田又次郎政廣、倉賀野淡路守照時、和田業繁、和田兵部介、後閑信純、長根左馬介、大戶豐後守。據說,個個可以抵一、二十個人用,勸降不易。」

信玄想了一下。

「圍城呢?」

輕井澤貞光低頭沉思,並未回答。

「倉賀野城方面呢?」

「倉賀野城有倉賀野手下三百人鎮守,固若金湯,兵糧充足。和箕輪城比較起來,只是個小城。」

輕井澤貞光似乎有意進攻倉賀野城。

「明天我們越過碓冰峠,一舉攻下箕輪城。甲信軍寧可和強敵作戰。」信玄似乎是在喃喃自語。

若是平日,信玄絕不可能在輕井澤貞光面前泄露如此重大的方針。待貞光退下之後,飯富三郎兵衛,憂心地提醒信玄。

「別擔心,我是故意這麼說的。輕井澤貞光這個人對箕輪城似乎十分了解,難免有通敵之嫌。嚴密監視他的行動。住在國境的土豪富紳,經常沒有確切的立場,為了生存,兩邊都擺笑臉。」

信玄所言,果真不假。

當夜,輕井澤貞光派使者前往箕輪城。

情報傳來:「箕輪城從昨夜開始,加緊戒備。米糧頻頻運入城內。」

信玄聽後,笑一笑。

次日,甲信軍越過碓冰峠。站在峠頂,可見南方有一奇峰——妙義山。

「國家有變,山形亦變。」信玄說道。

越過山頂後,望見榛名山。

箕輪城位於榛名山山腳,但是此刻煙霧瀰漫,視野模糊。

有三千士兵的甲信聯軍在前後舉起旗幟,穿過街道,朝上野平原行進。雖然心無戰意,但身處敵境,不能不防備隨時可能遭受的攻擊。逍遙軒所說的「慢慢地去,再回來」,當然不可能。漫長的途中,必然會有狙擊兵躲在草叢中,以洋槍瞄準信玄。軍隊出發時,信玄的影子替身便扮演信玄的角色。

信玄的軍隊,並沒有朝箕輪城出發,只是四處看看,檢查城池的守備。信玄對各部隊發出不得擾民的嚴令。看到三千大軍突然越嶺而來,以為戰事一觸即發而準備逃亡的居民,眼見甲信軍的軍紀嚴正,也就停止了逃亡。

甲信軍有輜重隊相隨。

傍晚,各部隊向輜重隊領取糧食之後,各自分宿民家。舊曆十一月,也就是現在的十二月,是不易露營的。

一如往日,頒布了向居民購物,必須付錢的命令。守望的篝火,燒了一夜。

十一月七日,甲信軍包圍倉賀野城。北條氏康也在此時率軍圍攻上野國。

上杉方面的部將,成田長康、佐野昌綱、小山、小田等等,陸續歸向北條。

十二月,上杉政虎率領三千兵馬,進入關東,死守廄橋城。

得知上杉政虎進入關東之後,武田軍和北條軍都退出關東。而今,信濃已在武田的勢力範圍之下,沒有必要和上杉政虎展開衝突。北條和武田,佔盡了稱霸關東的地理優勢,即便不和上杉軍正面作戰,關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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