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卷 諏訪之鼓

太郎義信聽到越軍發出吶喊聲和擊鉦的響聲而勒住了馬,這表示正在撤退的黑金孫太郎的軍隊開始反擊。不僅如此,不知從何時起,大貫五郎兵衛、柏崎時員等軍隊繞到背後,企圖切斷太郎義信的退路。

太郎義信的腦海里掠過父親信玄的影子。由於違抗「要專心防守,不可擅離陣地」的命令,如今引起嚴重後果。但是義信並非認為這是危急情況。雖然他想用甲軍的馬蹄來摧毀一、兩千的越軍,但如今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不知該採取何種措施。

「少主,屬下認為和諸角豐後守公的隊伍合併才是唯一對策。」

初鹿野傳左衛門向他建議。諸角隊在左後方,如要在被敵人包圍之前採取措施,則只好向左後方後退,和諸角隊合併,在那裡重整陣勢。雖然目前不易實行,但這是能把損失降到最低限度的唯一方法。

「甚麼?叫我和豐後守合併?你是叫我向豐後守求救?」

太郎義信舉起馬鞭打在初鹿野傳左衛門的臉頰。初鹿野傳左衛門是武士隊長初鹿野源五郎的堂弟,初鹿野一族出了許多豪勇戰士。傳左衛門反射地將手放在被打的臉頰上,瞪眼望著馬上的太郎義信。

(如果令尊獲悉這種無情的舉動,不知將會作何感想?)

傳左衛門的眼睛似乎在如此抗議。

初鹿野傳左衛門是父親信玄的親信之一。面對傳左衛門嚴厲的眼神時,太郎義信不敢再任意揮鞭打他。

傳左衛門趁著太郎義信的畏縮,牽住了馬轡,跑向諸角隊。

「退!和諸角隊合併!」

初鹿野傳左衛門咆哮著。本來是太郎義信應該下達的命令卻出自傳左衛門的口中,這是越權的行為。但是看在他人的眼裡,卻不是這麼回事。即使不是如此下達命令,目前除此之外也別無他計。

當太郎義信的馬首轉向諸角隊的方向時,所有的義信隊彷佛發現一條生路似的,大家開始退走。

這時,越軍的唐崎孫次郎隊的馬隊開始插入諸角隊與義信隊中間,因為越軍早已料到會有這種結果。如今的義信隊完全陷入越軍的重圍。

「太郎義信公子遭到越軍圍困。」

蜈蚣傳騎前來向信玄報告。

「我再三交代,他仍然不聽……」

信玄雖然臉上露出慍色,但是立即抑制道:

「這也是情非得已。」

他清晰地說出,然後大聲向那位蜈蚣傳騎說:

「通知義信和諸角豐後守的隊伍合併。」

之後,又對另一位蜈蚣傳騎說:

「告知諸角豐後守,即使義信陷入苦戰,也勿任意改變陣勢,要徹底服從命令。」

蜈蚣傳騎復誦一次之後,旋即如風一般地轉身而去。信玄似乎仍然心有不安,於是向第二位蜈蚣傳騎說:

「告訴豐後守,即使義信陣亡也不可擅離陣地。目前要專心防守,直到支隊到達之前,不可擅自移動!」

然而,當兩位蜈蚣傳騎先後到達諸角豐後守的陣地時,諸角豐後守已經不在那裡。

「太郎義信公子被敵人圍困,我們要解救義信公子。」

諸角豐後守在馬上叫嚷著。當蜈蚣傳騎告知信玄的命令時,豐後守正與騎著粟毛駒身穿黑絲鎧甲的敵人武士交鋒。

由於諸角豐後隊離開本營的防守崗位,因此從整體看來,甲軍的堅陣右翼變成展翅一般的形勢。換言之,一直是以本營為中心而像帶刺殼的栗子一般凝聚成塊把槍向外採取防衛態勢的甲軍之一角,如今產生了空隙。

「機會來了,除了現在再也得不到獲勝的機會,快拔除甲軍的右翼。」

上杉政虎站在臨時搭建的瞭望樓上吶喊著。

位於攻擊隊左翼的柏崎時員隊接到突擊諸角豐後守側面的命令。

諸角豐後守是一名勇將,名叫虎定,正如其名一般,他在沙場上如同一隻猛虎奮勇作戰。若要將甲軍諸將分為智、勇兩類的話,那麼他應該是勇將的榜首。

諸角豐後守虎定急於想要拯救太郎義信。他認為如果武田氏的長子義信死於敵軍手下,無異表示甲軍敗了這場戰爭。

如果要論首級的價值,太郎義信是僅次於信玄。因此豐後守把自己暴露於敵軍,藉此想吸引敵人的注意。由於諸角隊的前進便能產生些微的退路,因此初鹿野傳左衛門趁隙把義信的馬牽入其中。

「屬下認為當豐後守公和敵軍奮戰時,我軍最好暫時撤退,待整頓隊伍後,再支援豐後守公,這才是良策。」

三枝八郎兵衛向義信進諫。除了他之外,所有的義信家臣均有同感。在甲軍之中,信玄的命令具有絕對的權威,因此,他們無論如何得設法使這位驕縱的世子太郎義信撤退。即使太郎義信從馬上叫喊:

「前進!前進!不可對豐後守見死不救!」

但是簇擁著太郎義信的隊員還是朝著本營方向退走。正在進擊的諸角隊與正要撤退的義信隊在途中交錯而過。

越軍為了不讓對方撤退,立即加以進攻。比諸角豐後守的首級相比,越軍更渴望得到太郎義信的首級,如今首級已近在眼前。沖著義信攻擊而來的越軍與保護義信的甲軍兵士殺成一團。

以唐崎孫次郎為中心約三十騎的越軍朝著義信展開突擊攻勢。這時約有一百個步卒圍繞在三十騎武士的周圍。

當唐崎孫次郎想要以槍刺義信時,義信的部將拚死奮戰來加以防禦。

初鹿野傳左衛門將義信的馬轡交給三枝八郎兵衛,說道:

「這裡的事交給我,各位請退!」

初鹿野傳左衛門此時已抱定必死的決心,彷佛是被義信鞭打之面頰上的微弱疼痛告訴他如今應該如此做。

初鹿野傳左衛門持槍等待唐崎孫次郎的接近。只留下初鹿野傳左衛門孤立於正在撤退的甲軍中,給人留下奇特的印象。

當傳左衛門擎著義信的馬轡高叫「撤退,撤退!和諸角隊合併」時,已經抱定必死的決心。本來傳左衛門的任務是要把信玄的命令傳達給義信,但是他的行為卻是僭越任務,顯然地,是觸犯了軍法。雖然義信違背總司令信玄的撤退命令也是違反軍法,但是替代義信而下撤退命令的傳左衛門,也應該要接受軍法的審判,因此初鹿野傳左衛門想以死來贖罪。

「初鹿野傳左衛門要向唐崎孫次郎公挑戰!」

然而,唐崎孫次郎並未聽見他的報名聲,這導致初鹿野傳左衛門需要同時和唐崎孫次郎的數名手下交戰。

傳左衛門像阿修羅一般,和這些持槍的步卒展開激戰。即使志在取下義信首級的唐崎孫次郎在馬上吆喝:

「追殺敵將義信,別去理會他人!」

然而由於傳左衛門在前揮槍舞動加以阻止,因此他們也不能視若無睹。唐崎孫次郎把傳左衛門交給步卒們,自己卻撥轉馬首。

趁著此一隙縫,太郎義信終於脫困了。唐崎孫次郎和義信之間已經拉開一段距離。在他們中間有許多甲軍擎著槍支層層地防守。

唐崎孫次郎放棄對義信的追擊,跑向孤立的諸角隊。

初鹿野傳左衛門身中五槍而陣亡。

「初鹿野傳左衛門公陣亡,諸角豐後守公陷入敵陣。」

蜈蚣傳騎氣喘如牛地前來報告信玄。

他的手中尚拿著沾血的槍。蜈蚣傳騎喘了一口氣後,又說:

「義信公子終於脫離險境,正在內藤修理公陣地的右側重整陣勢,敵方的攻擊益形熾烈。」

蜈蚣傳騎報告後,再度轉身上沙場。

「右翼的破綻由望月隊來彌補,望月隊的崗位則由今福隊來取代防守。」

信玄下令軍隊移動。

甲軍的陣容本來是以信玄的本營為中心;右翼是太郎義信隊、諸角隊、淺利隊;前方是內藤隊、典廄隊;左翼是穴山隊、原隊、跡部隊;後備是望月隊、逍遙軒隊、今福隊。但是由於太郎義信不聽指揮,右翼險些被拔除,因此只好讓後備隊向右移動來改變陣勢。當望月隊移動時,原本一直和穴山隊、原隊、跡部隊交戰的越軍右翼隊的本庄慶秀、北條長國、長尾藤景諸隊,眼看後備隊的勢力薄弱,而企圖攻入逍遙軒隊與今福隊之中。

內藤修理隊與典廄信繁隊因為難以抵擋前面敵人,因而感到十分困擾。

由於柿崎景家、齋藤朝信、長尾政景等敵人軍隊企圖一舉衝破甲軍的布陣,故使他們倍感吃力,因為他們已經無力來彌補右翼隊的破綻了。

諸角豐後守遠遠望著太郎義信退去後,他認為現在需要考慮諸角隊本身的行動了,因為如果不採取行動,手下的千餘軍兵,恐怕會全軍覆沒。

豐後守是身經百戰的老將。依目前情勢看來,如果要使甲軍的傷亡減到最低限度,只有調動全軍走向活路,萬不可繼續受到敵軍的圍困。

所謂活路,亦即撤退。換言之,是要擊敗插入甲軍陣地中間的越軍之唐崎隊與柏崎隊,而返回原來陣地。

雖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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