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卷 幽靈般的晴信

弘治三年(一五五七年)躑躅崎城館的櫻花開始綻放時,晴信接到駿河今川義元的密報說:大將軍足利義輝的使者——近野昌八郎將於近日前往貴地,千萬不可有失禮之處。

晴信命飯富三郎兵衛、跡部次郎右衛門及長坂筑後守三人負責款待近野昌八郎。長坂與跡部較善長於對外的交涉工作;而飯富三郎兵衛則是晴信親近的武將。甲軍的主要武將看到此種人員的搭配,心想晴信必定會以別出心裁的節目來迎接這位大將軍的使者。

晴信由於身體康復的關係,因此經常表露出開朗的笑容。他覺得世間的一切就象徵著武田的前途,是那麼的光明亮麗,因此他的生活既充實且愉快。雖然當國境的積雪溶化之後,長尾景虎會出征奧信濃乃是預料之事;同時,這場戰爭可能會持續到今年的秋後;但晴信並未把這事放在心上。

「侯爺最近很開心,是不是又找到了標緻的女孩?」

由於晴信滿面春風,因此當他前往里美的房間時,里美便取笑他。

「我看來真的這麼開心嗎?」

「侯爺這麼開心,就好像上次惠理娘娘生產時一樣。」

「不瞞你說,最近京都有稀客來訪。」

「有稀客來訪——」

里美仰望著晴信的臉,但並沒有問他客人是誰,因為這是一件不禮貌的事。

「里美,聽說你最近又開始騎馬了?」

晴信望著最近開始發胖的里美的膝干。

「嗯。過了三十歲就突然開始發胖。一方面是為了減肥;另一方面則是想將自己的心得傳授給年輕的女孩子。」

「能騎馬的有幾人?」

「女孩子大約有八人……」里美以訝異的神情望著晴信。

「你最好準備能隨時帶她們出動。因為不久你又得表演精湛的騎術了。」

里美一面答應,一面思量到底要把這些女孩子帶到那裡?

足利義輝的家臣近野昌八郎的臉上顯得非常的氣憤。他想自己是以足利義輝代理人的身分從京都遠到此地,晴信卻沒有派人前來迎接,正如傳言所說,晴信真是個傲慢無禮的鄉下領主;相反地,長尾景虎卻帶了一大堆的禮物到京都,對朝廷十分恭敬,且誓願歸順大將軍。由此可見,長尾景虎與晴信實不可同日而語。他想他被派到晴信這兒擔任使者,實在是倒霉透頂!

前往古府中的路途十分遙遠。由於最近沒有下雨,路面乾燥,馬兒一過便揚起塵埃。尤其是在這種暖和的天氣下,連騎在馬上都想打瞌睡。

「你看那是甚麼?」

前頭的家將指著那邊。公路遠方揚起滾滾的沙塵。可能有馬隊正朝著這個方向賓士過來。

近野昌八郎命令部下小心提防。因為現在是戰國時代,連大將軍足利義輝的權威亦逐漸式微。而且,現在是個隨時都會出現賊寇的時代。七名騎馬的武士都按著腰上的劍;另外十二名步兵則拿著槍,準備迎接對方的到來。

馬蹄捲起的煙塵已經移動到他們站立的前方部落一帶。這時,前面的森林突然出現了一群馬隊,馬上的人都持著一把槍,朝著近野昌八郎等一行人的方向衝過來。

「敵人只有幾名而已!」

近野昌八郎拔刀吶喊。他知道突襲過來的馬隊必非尋常的士兵。雖然他們身穿鎧甲,卻不是武士。他們的額頭綁著深紅色的帶子,且穿著紫色的野外活動裙。雖然他們拿著槍;但很明顯地,騎在馬上的是女人!

騎在最前頭的女人發出了裂帛般的吶喊。旋即,在最前面的男人的槍都被拋上空中轉了一圈,閃亮亮地掉落下來。這些娘子軍一個一個地衝過來。每當響起有力的吶喊聲,那些男人的槍和刀子就被打落在地。

「得罪了!」

近野昌八郎聽到聲音時,胸前已被挨了一記。不過,對方用的不是槍尖,而是槍底。他的刀被打落下來,人也險些掉下馬來。

馬隊如風般地飛馳而過,一切又突然恢複了平靜。在近野昌八郎部屬的馬鞍上掃著一枝開了六分的櫻花;近野昌八郎的馬鞍上也插著同樣的櫻花。他的部下的武器大多被打落在地,但沒有一人受到重傷。當他們發現馬鞍上插有櫻花時,都發出了驚訝之聲。

背後再度傳來馬蹄聲。原來是那馬隊又掉頭回來了!馬隊瞬間如陣風一般地掠過。她們在那兒掉轉馬頭,跳下馬來。

帶頭的女性經過一番刻意的打扮,她面帶微笑地說:

「我叫里美,以晴信公代理人的身分前來迎接。為了想讓遠道而來的貴賓解解悶,因此帶來了一枝櫻花,敬請笑納。」

她把拿在手上的一枝櫻花遞給近野昌八郎。當昌八郎靈機一動地回顧自己的馬鞍時,發現剛才那朵櫻花已經不見了!近野昌八郎的屬下們也發覺了此事,都獃獃地望著那些女人。

那些女人贈予每位武士一枝櫻花,然後竊竊私語地說:

「來自京都的男士果然是英勇無比!」

近野昌八郎早被嚇得魂飛魄散,心想普天之下再也找不到騎術如此精湛的女性了。

(甲斐的騎術果然可怕。)

但當他到達古府中後,驚訝又變成了驚愕。因為當一行人進入古府中時,有一群大軍團朝著甲州街道和諏訪的方向移動。他們多半是騎馬武士。馬隊懷中持槍,朝著前方直奔。突然,傳來一陣大鼓聲,那馬隊即刻掉頭,且跑得比原先還快。當法螺響起時,武士們俯伏在馬鞍上賓士。插在他們背上的旗幟和旗杆與大地平行。人與馬兒似乎已經合而為一地賓士著。

「歡迎大駕光臨。貴賓駕到,實不該讓各位看到如此簡陋的操練。」

飯富三郎兵衛跪在近野昌八郎的前面寒暄施禮。

那天晚上,近野昌八郎接受了跡部次郎右衛門和長坂筑後守的招待。依照京都口味烹調的菜肴如流水般地端出來。當一條長二尺的鯛魚被端出來時,有人問這魚是來自何方?

「這條鯛魚是今天早晨在駿河海邊釣來,用驛馬傳遞,剛剛才到達的。」跡部輕描淡寫地說。「假如不合您的口味,可以派快馬把您喜愛的魚送過來。」

次日,近野昌八郎和晴信會面。前後不到半個小時。

「因為景虎公曾向大將軍提出嚴重的抗議,因此希望閣下不要出兵奧信濃。」近野昌八郎勉強地說出來意。

「大將軍的旨意在下明白,在下平日也力求服膺大將軍的命令。假如大將軍肯承認我晴信的現況,我便不會出兵奧信濃,與長尾景虎公爭奪領土。」

晴信睥睨著近野昌八郎說。

「閣下說承認您目前的現況,是否表示將小笠原長時公去向不明後一直懸空的信濃守護官一職派予甲斐?」

「不錯!信濃地區大部份都已在我的掌握之中。如果承認這個事實,我自會接受大將軍的建議。」

會面結束之後,近野昌八郎再度接受盛大的款待。臨走時,將絲綢百匹贈予大將軍;而甲州的棋子黃金亦飽入近野昌八郎的私囊。

近野昌八郎回去三日後,惠林寺的住持鳳棲派使者帶了一封信到躑躅崎城館。

「有一奇怪的客人投宿本寺,並請求晉見侯爺。」

另外一行又寫著:

奸風發迷

四個字。信的內容極為簡明扼要,但晴信始終想不通姦風發迷究竟是甚麼意思?

晴信帶著信到惠林寺訪問。那位奇怪的客人是個身穿僧衣,眼神炯亮的男子,一看便知絕不是個泛泛之輩。

「他說有件事要直接稟報侯爺。從他說話的口音來看,可能是伊勢或尾張一帶的人。」

鳳棲在晴信的耳邊竊竊私語後,帶他進入裡面。

晴信命令部下將寬板凳擺在庭院里,逕自走到院子里去。晴信確認那男人必是他國派來的一名使者。

「把那人帶來,你們暫時退下。」

臣屬們明白晴信的意思,先搜查了那僧人的身體,證實未帶任何的武器後,才將他帶到晴信的面前;他們則圍在庭院的四周,擔任警衛。臣屬們已經習慣晴信用這種方式來聽間諜或使者的報告。

晴信與那僧人相對著。

兩人的視線碰在一起。

「閣下可是織田信長公派來的使者?」

晴信對那膚色黝黑的男子說。

「在下的確是織田信長的屬下樑田政綱。但您怎麼知道——」

梁田政綱聳聳肩,彷佛想抗拒晴信的視線。晴信說:

「看到你的臉便大致可以猜出,甚至知道你的來意。」

「侯爺會洞察別人的心事嗎?」

「生為一個武將必得要能洞悉別人的心事;否則,便沒有資格做一個武將。」

「既然如此,在下可以甚麼都不必說,只要把您的答覆帶回去即可。」

「我的答覆早有了。請回去之後告訴織田信長公:奸風發迷四個字。」

「奸風發迷?怎麼寫呢?」

晴信未予置答,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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