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之卷 俘虜的命運

當晴信把小笠原長時逼下塩尻峠後,進兵到村井。並命人急速修復小笠原所捨棄的城堡。村井和小笠原家本城林城間的距離僅只二里。

晴信派遣在塩尻峠戰役中被俘虜的士兵修復村井城池。

「一旦城池完工,便恢複你們的自由。以後也可以變成武田的臣屬,據守村井城或是返回家鄉,一切悉隨尊便。但半途逃亡者格殺勿論。」

晴信向俘虜下達命令。第十天有人從工作現場脫逃被捕,即日斬首。晴信再度頒布同樣的命令。所築之城並非正式城池,而是暫時的城寨。村井城的修復到了第十五日全部結束。晴信依照諾言恢複俘虜自由。三分之一的人願意留在城內,三分之一的人返回家鄉,正在為去留迷惘的三分之一,晴信貸與他們經營商店的資金,在村井城外開店。

原先村井城是一處偏僻的村莊。一旦晴信表示願意在此地開闢城鎮之後,引起人們關心,人口逐漸聚集。

當初謠傳變為甲軍俘虜後,男的會送往黑川金山挖掘金礦,然而透過那些獲釋回鄉及在城外開店的人們相告,明白全然不是那麼回事。經由口碑,晴信的仁政傳至中信濃一帶。這是晴信收攬人心的手段。晴信並讓馬場民部駐紮在村井城,從事城池內外的經營。

「不要吝惜金錢,有需要時隨時通知古府中。為了要完全把中信濃收入我的勢力範圍,首先要掌握人心。問題全取決於人……」

晴信彷佛被自己的話所感動一般,喃喃地說:

「人是城池,人是石垣,人是壕溝。慈悲是友,仇恨是敵。」

防守村井城的人數有限,石垣也不太高,沒有壕溝。晴信進入中信濃後,陸續採取種種寬容措施,的確感動人心,對於糧食、物資的徵調,一律以代金支付。田租、夫役也比舊領主時代更為減輕。

「黃金由甲州流進來了。」

由於晴信對中信濃的經營投入巨額資金,因此中信濃的居民流傳著這樣的話。用刀槍奪取是戰爭,經濟戰也是戰術之一。

村井城出現了市集,逐漸變成和甲州間物資流通的轉運站。小笠原家已失去人心,人們高興地迎接新時代的來臨。

晴信把善後事宜留給馬場民部料理,便撤兵回諏訪。像將過去重臣板垣信方派在上原城擔任郡代官一樣,晴信把最信任的馬場民部留在村井城駐守。

撤到諏訪許久以來,第一次在上諏訪的溫泉館舍泡澡。此時金山總管今井兵部前來進謁。

晴信出浴之後,與兵部會面,有名老武士坐在兵部身旁。

「咦,你不是鎌田十郎左衛門嗎?」

他是被武田信虎所驅逐的前政務官之一。曾於天文十年(一五四一年),當晴信成為新藩主後,立即趕到韮崎來。但是晴信並沒有允許鎌田十郎左衛門復職,而命他遊歷各國。

「已經事隔七年了。」

晴信望著鎌田十郎左衛門風塵僕僕而憔悴的臉。鬢髮斑白,支撐地上的雙手好似耕作的農民之手,筋骨糾結。

晴信本想問他帶回甚麼禮物,但不忍心開口,而以眼光暗示今井。

「鎌田曾經遍訪諸國,攜回許多產業計畫。」

「辛苦你了。」

晴信以慰問的眼神望著鎌田十郎左衛門。

「適合甲斐國的產業有紙、漆、蠟蠋、木棉等的生產。然而這些產物主要是依賴山林或園圃,也就是副產品。如想增加米、麥等主食使國家富足,除了治水之外,別無他途。」

「你是說治水嗎?」

晴信愣了一下。甲州諸川時常泛濫,從幼年時期就時有所聞。因此一聽到對方提出治水,好像覺得被檢舉身為藩主的他失職一般。

「有關治水方面,是否帶回有效的腹案。」

「只有一計。除了要耐心築堤、浚疏河道之外,別無他法。」

「此事人人皆知。」

「是的,但是由於工程浩大,且無立竿見影之效,因此一直無人著手。自古能治水者,可治天下,這似乎也可用在甲斐國。」

鎌田十郎左衛門的額頭冒出汗珠。

「如果要進行甲斐的治水事業,需耗費多少?」

晴信彷佛提到棘手問題,有點兒畏縮。

「要做到完善,無法估計費用,只是初步措施,則需二、三十萬兩銀子。」

鎌田十郎左衛門抬頭挺胸地說。晴信聽見金額之高,驚訝地望著鎌田十郎左衛門的臉。對方接住晴信的視線,以生動的語氣說:

「黑川金山的黃金產量遠超過原先的預定。同時又從其他金山延聘松木五郎兵衛、野中十內、志村善右衛門、山下重吉等人擔任金銀的提煉。從此以後,金山的生產量倍增。目前的年產量想達到二萬兩,是十拿九穩之事。金銀方面屬下會負責繼續開採,請主公勿慮。」

聽了這一席話後,晴信仍然不想投入鉅款來進行治水工程。他所關心的只有戰爭,希望早日平定信濃地區。

「這個禮物似乎過於貴重,你認為應該從那方面著手?」

晴信轉變詢問方向。

「屬下認為可以同時進行,快的話十年,晚則二十年必可見到令人滿意的成果。」

「我派你為工程總管著手執行。不過,鎌田十郎左衛門,治水可能比和敵人交戰更為艱鉅。目前由於連年作戰,無法為了治水花費鉅款,希望你思考能夠節省經費的治水方法。」

鎌田十郎左衛門的建議,十年後果然有了成果。十年後,木棉的栽培與紡織盛行,棉布可以輸出他國。製紙、漆、蠟蠋也變成甲州的輸出品大宗。而且,鎌田十郎左衛門曾說,治水事業除了耐心外別無他途。到了永祿三年(一五六零年),在釜無川的東岸,龍王町的附近出現所謂的信玄堤。

「主公,黃金產量逐漸增加,然而人手不足,發生一些困難,請主公諒解……」

等到鎌田十郎左衛門退下後,今井兵部說。

「人手?人手嘛……」

晴信出其不意地被攻到要害。金山裡的工作是屬於重體力的勞動,如果在領土內徵調百姓去金山從事挖掘,民必有所怨;若提高工資,又不敷成本。只有以俘虜來替代。

晴信訂了一條規矩,和武田交戰而被俘者,若矢志效忠,不送黑川金山;但是歸順後再背叛,必送入金山。

佐久地方曾一度歸順武田,但又背叛,因此,正適合這條規矩。

現在東京都水源地帶的奧多摩,就是以前的金川千軒,那是黑川金山的工人居所。當我們站在無數個被挖掘的廢坑入口處,依稀能聽到,昔日為了支持武田繁榮而默默死去的犧牲者的飲泣聲。

德川家康統一天下後,無論是政治、經濟、軍略,一概師法甲州模式,甚至鑛業方面也不例外。他把囚犯送到佐渡的金山當奴工,也是模仿黑川金山的作法。

塩尻峠戰後不久,晴信仍駐留在上諏訪,處置在戰爭中投靠小笠原長時的西方眾的舊時領土。

諏訪西方眾的家族,聽到小笠原長時戰敗的消息,立即攜帶細軟逃亡。他們不敢眷戀房屋、土地,只求活命。他們喪失了祖先代代相傳的土地,僅以身免。武田的兵馬一直在後追趕。一旦被捕,男人會被送往金山,女人則淪為娼妓或奴婢。這是無可避免的命運。

諏訪西方眾的主謀者,矢島賴光及花岡忠常的宅邸被燒毀,只剩石垣和壕溝。

晴信一向對諏訪採取比其他領地更溫和的手段。因為武田氏的發祥地武田之庄,是屬於諏訪神社檀越,這種歷史上的淵源加上他又特別崇拜諏訪神社,以及愛妾湖衣姬正是諏訪家的直系後裔,因此對諏訪另眼相看。現在諏訪的半數背叛他,對他是一個打擊。而且還是在上田原之役戰敗後不久背叛,這更使他憎恨不已。

晴信把諏訪西方眾的土地一概沒收,暫時列入武田氏的直轄土地。對於未參加叛亂,又不到上原城馳援的騎牆派的諏訪西方眾也不容情。這些諏訪西方眾即使想投靠武田,也不被接受了。晴信將他們處以極刑,一改過去對諏訪的溫和政策。

諏訪匍伏在武田之前,再也無力反叛。

晴信沒有回到古府中而停留在上諏訪。中信濃與東信濃正在交戰期間,返回古府中不如停留在諏訪,這樣戰略地位比較有利。他把湖衣姬召來,同時由里美列席,偶爾舉行詩會。他從容不迫的態度,使臣屬們感到焦急。

在塩尻峠戰役中獲勝,武田的兵力指向中信濃的期間,東信濃的佐久地方相繼謀叛,除了村上義清在背後煽動之外,佐久地方也打心底地厭惡武田,這或許是受到上一代武田信虎及上上代武田信繩深度的虐待所致。但他們也可能知道再度背叛,晴信必定嚴懲。

八月末,諏訪的秋意忽然變濃,晴信走出溫泉城館,命人備馬。

「請問主公要往何處?」近侍石和甚三郎行禮問道。

「我要出去探訪秋景。」

「除了諏訪,處處都有秋景。」石和甚三郎企圖勸阻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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