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信在小田井原的戰役中,打敗上州軍回到古府中之後,戰場上的疲憊一次發作,卧病在床靜躺十天後,疲勞消除,他便起床把部屬和家將召來,一一給予指示,或共同騎馬。當他活動之後,發燒的程度,也隨著勞動的輕重,變得更嚴重了。
「如此下去,對生命極為不利。」
醫師立木仙元如此說道。他再三叮嚀,肺癆病一旦惡化之後,很難治療。因此直到完全治癒之前,即使需時二、三年,也該靜養才對。
「你說二、三年是嗎?」
晴信彷佛在可憐仙元的無知一般,望著對方。
「假如我連續躺上二、三年,那麼甲斐將任由他國宰割。我不能眼睜睜望著歷經長久戰亂才獲得和平的這個國家再度陷入混亂。防衛甲斐的方法是:從甲斐主動出戰。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在下只是一名醫師,對戰爭不甚了解。只知道疾病潛伏在身體內部,若不加以防衛會使情況更壞。防範勝於治療。如想消滅疾病,必須投入所有力量來對付體內病毒。最重要的就是休養身體,培植體力。」
仙元口中這樣說,心中卻想這年輕的藩主一定無法靜下心來療養。
「而且就算卧床休息,也不見得會好。卧床時會食欲不振,說不定在戰勝病毒之前,身體先垮掉。」
「適當運動沒有妨礙,但令身體疲倦的——」立木仙元頓了一下繼續說:「房事應加以節制。」
口裡說著,心中想的是年輕的晴信未必能忍受此事。退下後,逕自對駒井高白齋說:
「主公的病情若是擱置不予治療,會繼續惡化。因此,最好勸他徹底靜養。」
「你說徹底靜養是甚麼意思?」
駒井高白齋似乎無法了解對方言下之意。
「不瞞你說,剛才替主公診病時,聞到女人身上的清香。」
駒井高白齋明白了。心想晴信特別愛好女色,想勸他遠離女色也是白搭。
「同時,得了那種病,有些人對床笫之事的喜好會有益形強烈的傾向。這也是使疾病亢進的重大原因。」
「這件事前次已聽說過了。」
駒井高白齋陷入沉思。醫師尚可以勸他節制,但身為侍臣,對主上床笫之事卻不便開口。
駒井高白齋是武田氏一流的智謀之士。現在這智謀之士卻陷入苦思之中,可見此事如何難辦。駒井高白齋苦思之後,以痛苦的神情說道:
「除了支開主公本人之外,別無他法,意下如何?」
「如果能做到,這樣當然好。」
立木仙元懷疑地回答。
「我想把主公移到志磨的溫泉(現在的甲府市湯村溫泉),依你之見,志磨溫泉對主公疾病是否有效?但怕主公不會聽從。或許可以請在諏訪的板垣信方前來勸解。」
駒井高白齋真不愧為一流謀士。
立木仙元次日前往晴信卧室問候,並勸他前往溫泉療養。
「你說的志磨溫泉,是否志磨庄的溫泉?」
晴信知道那溫泉的名稱。
「雖然聽說那溫泉對治療創傷特別有效,但倒是沒聽說對肺癆也有效。」
晴信早已識破立木仙元的意圖。
「不。那一處溫泉遠自養老年間開闢以來,到現在……」
「好了!」晴信阻止仙元說下去:「我相信這些主意一定是駒井高白齋替你想出來的。你替我告訴高白齋,他可以代替我去那溫泉泡泡。」
晴信把臉擺了過去。
在諏訪的板垣信方接到駒井高白齋的書信之後,只說了一句:
「真傷腦筋!」
板垣信方將家將召來,對自己不在期間諸事一一指示。
「諏訪的西方那批人,似乎受到小笠原長時的煽動。今後得對今井和矢島的黨羽嚴加防備。要徹底查明誰與誰之間有勾搭。絕不可由我方挑釁。同時,對伊那的藤澤賴親的動靜也要注意。因為藤澤賴親和小笠原長時及諏訪的矢島賴光有姻親關係。」
在諏訪依然有一些人,執著於諏訪氏的復興。即使晴信對諏訪採取寬厚處置,或把高遠領土贈給諏訪神社,加以懷柔策略,但仍有人不甘居於武田氏麾下。有不少人像過去的諏訪賴重一般,拘泥於神氏子孫的身分,思想封閉,放言高論,態度倨傲,無法容納別人。
板垣信方身為地方官,雖然只是暫時離開任地,但對他不在期間可能發生的事件,事先即做好安排。板垣是個深謀遠慮的能人。
當晴信聽說板垣信方從諏訪回來晉見,馬上著人鋪好被褥。他想:信方所以到古府中,必定是受駒井高白齋之託,前來諫言如何保重身體。
當信方進來時,晴信假裝剛起床的模樣和他見面。
信方一看晴信臉色,心中暗叫事情不妙。對方的臉色比前次更形蒼白。
「你來幹甚麼?我並未召你來!」晴信開口叱責信方。
「未經主公允許而擅離職守之事,改天願領受斥責。目前,有件十萬火急的事不得不向主公秉告。」信方進入正題。
「你說的十萬火急之事是甚麼?」晴信以為或許是諏訪某地發生叛亂。
「有關主公身體的迫切事宜。」
當晴信發現信方還是受到駒井高白齋和立木仙元的囑託前來時,心中感覺好笑,這些家將所想之事,怎麼瞞得了他。
「關於此事,我早已知曉。一定要我去志磨溫泉嗎?」
「既已知曉,為何不去呢?主公的身體其實並非屬於個人所有,而是甲斐全體人民的身體。甚至在將來主公統一天下之後更是屬於天下萬民。前往志磨療養,雖然令主公煩心,但常言道:小不忍則亂大謀。請主公忍耐。」
「知道了,信方。只要去志磨溫泉就可以了,是嗎?」
「是的,只要去就可以。」
「那麼,就這麼辦。不久我一定會去。你趕快回諏訪,聽說諏訪有叛亂的跡象。」
「請不要叉開話題。屬下若未把主公送到志磨溫泉,斷不肯回諏訪。」
「你說甚麼?」
晴信感覺面頰發熱,這又是快要發燒的前兆。
在即將發燒時,不可造次,以免事後悔恨。雖然晴信自己有所警惕,但由於信方一反常態地態度強硬,使晴信忍不住要說話。
「你是說敢違背我的旨意,要把我送往志磨的溫泉,是嗎?」
晴信的臉色已經泛紅。
「即使違抗,也要請主公去志磨溫泉。屬下懇求主公在志磨溫泉療養到仙元認為可以為止。」
「信方,你怎麼如此羅嗦!我的身體自己清楚得很,不必受別人指揮。」
「請問主公一句話,主公是否知道閨房之樂對主公的身體最不利?」
「這我當然清楚。」
聽到這話,信方彷佛得到鼓勵一般,膝蓋伸直,挪到晴信身邊。
「既然如此,請問主公脖子上的斑痕因何而起?」
「甚麼脖子上的斑痕?」
晴信嚇了一跳,用手去摸。雖然自己看不到,隨即心裡有數。其實那並非甚麼斑痕,而是昨晚和湖衣姬的魚水之歡所留下的,是湖衣姬吸吮所形成的痕迹。
自從前年生下勝賴以來,湖衣姬往往表現出令晴信難以招架的熱情。湖衣姬和其他女性不同,接受晴信衝刺時,始終睜開眼睛。當她眼中燃起情火時,就會渴望得再也無法忍受一般抱住晴信要求接吻。晴信把和湖衣姬之間的接吻當做是對自己專註的愛的象徵。
然而,當仙元告訴他患的是肺癆,並知悉肺癆會感染時,他便盡量迴避湖衣姬的親吻。但每次晴信拒絕湖衣姬親吻時,她便把嘴唇貼在晴信的脖子上使勁地吸吮。
「主公一定了解留在此地,有許多不利主公健康的因素。請移駕志磨,或許起初覺得不習慣,相信過一、兩個月後便會習慣,只要身體好起來,便不需要節制房事。有關戰爭之事也全交給屬下等來應付。您完全不必掛心。至於城內事務,也可以交由駒井高白齋代理。」
板垣信方匍伏在晴信面前說。
「如果我堅持不去志磨呢?」
「屬下將切腹自盡。因為喪失了寄托在主公身上的希望,無異於失去生存的意義。」
從信方的表情可知,他的話是認真的。
(信方一旦說出就會做到。)
晴信露出困惑的表情。
「那麼,給我兩、三天做準備。」
「常言道:事不宜遲。擇日不如撞日,再過兩、三天,說不定又會發生其他事故,屬下立刻陪同主公前往。」
信方看晴信已經答應,大聲叫來駒井高白齋。
當天夜晚,晴信從躑躅崎城館移駕到志磨溫泉。在此之前,志磨溫泉早已做好迎接的準備工作。
次日中午,有一頂華麗的女用轎子,從躑躅崎城館出發,前往志磨溫泉。並宣布晴信的生母大井氏,為了治療久病未愈的神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