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之卷 箱籠歌謠

小縣的長窪城主大井貞隆向武田晴信採取敵對行動的證據,已經昭然若揭。大井一族和小笠原一族原來就有姻親關係,和北信的村上義清也頗接近,一旦小笠原和村上向他遊說,自然無不順從之理。

對晴信而言,問題在於不知東信諸城主有怎樣的行動。南佐久、北佐久及小縣分散著的二十處以上的小城寨,各有自立的當地藩主固守著。雖然一旦遭受攻擊,多半一、二日內就會淪陷,然而待攻城的兵馬撤退後,那些小城寨藩主的親戚便會進入附近的城堡,又做起藩主來了。所以一旦展開戰役,永無了結之時。倘若每座城寨都以武田直系的將士守城,又需極多的人手。

晴信正在等待大井貞隆出招。除了向大月平左衛門查詢外,還派了多名間諜潛入東信搜集情報。

他打算事先調查清楚每位城主心中的想法。然後一舉全數攻下。大月平左衛門每月必定回晴信處報告一次。

「長窪城主大井貞隆、南佐久內山城的大井貞清以及北佐久志賀城的笠原清繁等三人,明顯地對武田有叛逆之心,使其他諸城抱著牆頭草姿態意欲落井下石。」

大月平左衛門指著平面圖說。

「內山城、志賀城的國境和上野接壤,這兩座城池可能也要依賴上杉憲政的援軍。」

「這些城池很相似。」

「都是一樣的山寨。」

「水源方面如何?」

「尚未查明。」

「那麼,在查明之前對內山城、志賀城的攻擊暫時延後。」

此時,大月平左衛門對於晴信的戰略恍然大悟。對這種山城,正面攻打也不易攻破,但若斷絕水源,即使置之不理,城池遲早會淪陷。

遣回大月平左衛門之後,晴信召見甘利虎泰。

「秋天一到,我們就攻打長窪。」

「屬下知道。我來安排兵馬。但……」

當他想問清兵馬內容時,晴信又說:

「要徵集騎兵六百,需時多少?」

「難道不需要募集弓箭手、長槍手或撓鉤手等士卒嗎?」

「不需要。這次我打算只用騎兵來收拾對方。」

「原來如此。那麼派出報馬去宣布出征需要半天,人員集合還需半天。從小縣出發途中若無人阻擋,相信只要一天就足夠了。」

晴信點點頭。

「虎泰,這次出兵小縣旨在生擒大井貞隆。而貞隆和小笠原、村上及上野的上杉間訂有同盟,據我推測,一旦我武田軍開始行動,那些同盟的軍隊立刻趕來支援,共同迎擊武田軍,我打算將計就計。」

晴信眼中浮現笑意。

「請問如何將計就計?」

「我不給對方喘息的機會,由我軍迅速包圍長窪城,令對方無法救援。」

「是否能夠做到?」

「務必做到。古府中目前必定有來自各處的姦細潛伏,當他們獲悉甲州軍馬向小縣進攻時,軍馬可能已經沿著佐久道路推進到海野口,途中或許也有敵方探馬,但當他們到達小縣時,我方軍馬也早已抵達。」

甘利虎泰面露不安。晴信的戰略計畫的確非凡,但在傑出中卻似有些破綻。

當六百騎圍住長窪城嘶聲吶喊時,大井貞隆是否會投降呢?萬一對方決定死守,只要撐住十天,援軍便會到來。如此,我軍豈非陷於危機——

「絕無問題,別擔心!」

晴信將攻打長窪城的軍事謀略就此打住。輕鬆地問:

「虎泰,我想收拾長窪的大井之後,迎娶湖衣姬,你的意思如何?」

說著便笑了。

「這,但憑主公心意。」

虎泰心想,去年春天剛納入禰津里美,如今又想娶湖衣姬,未免太快了些。

「是不是太早了些?」晴信先發制人,而虎泰卻說不出此事不妥,最好節制的話。

「因為我喜歡湖衣姬,湖衣姬很美,氣質高雅,冰肌玉膚,人如其名,像諏訪湖春霞中飛舞的仙女雲裳般,很有情調。」

「這不是情調,應該說是風情。是女人的溫柔。是勾魂懾魄的魅力。」

「夠了!夠了!」

虎泰看晴信在武田氏的耆老面前,毫無忌憚地談論自己的風流韻事,覺得對方是一個器宇非凡的君主,心中讚歎。但是表面上對這些事卻不太感興趣。

「你同意嗎?」

「沒有理由反對。」

「那麼勞煩你現在就前往諏訪家為我提親。要向諏訪滿鄰正式請求。同時別忘了告訴對方,因為他是湖衣姬的大伯父,希望在這次婚禮中,由他來代理父職。」

「屬下明白。」

「既然明白,請即刻啟程。」

「主公叫我立即辦理,那麼出兵小縣的準備工作,該當如何?」

「等到湖衣姬和我完婚後再進行也還不遲。對我來說,長窪的大井本來是無關緊要的。湖衣姬對我而言更為重要。」

虎泰心中思量,晴信似乎急著和湖衣姬成婚。他心中或許另有政治意圖。晴信和湖衣姬的結合,以事實顯示了武田和諏訪的合併。

甘利虎泰第二天便出發前往諏訪。

前導的三騎,賓士在飛砂之中。塵埃尚未落定,女扮男裝的里美騎著粟色馬迎風疾馳。而有數不清的騎馬武士跟隨其後。雖然人數六百,但排成一列沿著佐久街道向前直奔,聲勢浩大,彷佛有上千騎或兩千以上。

晴信似乎無意追趕領先他甚遠的里美,里美也縱情飛奔,一副我行我素的姿態。

(賤妾將跟在騎兵隊之後以免妨礙,請准予同行。)

離開古府中時,里美曾如此要求。口頭儘管如此說,但兵馬一行動,里美便一馬當先。

起先晴信對里美這種僭越的舉動頗為憤怒,原想追趕上前譴責一番。他本以為一名女流之輩參加戰役,可能會影響軍隊士氣,但觀察了跟在里美身後騎兵隊的面上表情,卻似乎對里美的存在不以為意,只是對女人罕見的高超騎術感到好奇而已。

晴信與甘利虎泰時時交換眼色。而沿著漫長的八岳山麓馬不停蹄地前行。

當道路轉向狹窄的陡坡時,大夥下馬步行。雖說一路賓士,途中不免要喂馬飲水或糧草。每當短暫休息時,里美便會來到晴信身邊,烹茶斟酒。

「再走一段路,就可以吃到山葡萄。」里美遠眺逐漸成熟的山葡萄葉子。

「山葡萄味道過酸,不太適合。」

晴信想著,那山葡萄酸中帶甜的滋味,可不正象徵著里美。

「但是,用山葡萄釀出的酒香醇甜美,到了小縣,我要到禰津鄉下跑一趟,帶些回來。」

里美一派前來野外騎馬的悠閑,將戰事置之度外。

「里美,說話收斂些,我們是為攻打長窪而來。」

「賤妾十分了解。但長窪的大井貞隆尚不足以令主公掛慮。禰津的家父時常說,像大井這類的男人在戰國群雄時代必定最先滅亡。」

這是里美首次提到貞隆。

「你了解大井貞隆的事?」

「貞隆為人很單純,絕不是個聰明人,只要村上義清、小笠原長時等人甜言蜜語說甚麼大井貞隆侯爺才是東信之雄這類的話,他便會不顧天下局勢而抗拒武田軍並自取滅亡了。」里美稀鬆平常地說。

「你怎麼如此肯定?」

「我出生在小縣啊!對小縣的事當然比侯爺更了解了。」

在一旁聆聽的甘利虎泰抬起頭來,那眼神似乎在說:這話太過火了。但不置一詞又低下頭去。

「貞隆的弱點為何?」

「有時會因細故嚴厲苛責部屬,但有一副軟心腸,近乎婦人之仁。貞隆所以能穩坐長窪城主的寶座,或許就在於這副軟心腸吸引部下吧!」

「你說軟心腸是嗎?原來如此。」

晴信頻頻點頭,對著虎泰說:

「一到長窪,便以三百騎把城池團團圍住,而以其他三百騎阻斷城下道路,把住在城下,城兵的家眷全部擒住。」

「屬下領旨。」

虎泰對晴信靈活的頭腦十分敬佩。一聽到大井貞隆有副軟心腸,立即有了對策。這樣敏銳必定會成功。

騎兵隊出發之前,虎泰把晴信的旨意下達各隊長。當日黃昏,甲斐的六百騎兵已圍困長窪城池。

落日咻——地沉到山邊。

騎兵隊到達之前,武田大軍來襲的警訊也已通報,城內大肆騷動,而城外的混亂比城內還要嚴重。攜帶行李慌忙走避戰爭的百姓或企圖進城尋求保護的城兵家眷,使窄小的城下街道擁擠不堪。

武田的騎兵隊半數據守城池險要地段,其餘的半數則封鎖所有道路。

「不許離開長窪城一步,違者格殺勿論。服從命令者會被保護。守城兵士的家眷,即刻至寺前集合,未見前來者一律視為謀叛者處斬。」

武田的武士們騎在馬上,四處宣布。

混亂的局面到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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