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之卷 滅亡的狼煙

自天文十年年底到天文十一年的春天,甲斐國極為平靜。甲斐周圍的小國也非常安定,沒有被他國侵略的情形。最有問題的甲信國境,短時間內也沒有發生事端的徵候。然而,這只是表面的情形,背地裡卻是波潮洶湧,明爭暗鬥。

天文十一年三月,被派往高遠賴繼處擔任密使的鎌田五郎,與被派往諏訪和金刺堯存進行交涉的飯富兵部,相繼回到古府中來。

「賴繼是怎樣的男人?」晴信問鎌田五郎。

「他是怎樣一個男人……」鎌田五郎略微思索了一下,說:「和我鎌田五郎一樣,是個慾望很強的的男人。」

鎌田五郎的回答非常有趣,因此晴信笑著說:「這麼說來,賴繼也喜歡打仗或砍下敵人的腦袋羅?」

鎌田五郎答以並非如此,然後又說:「雖然他的慾望和我一樣強,但內容則與屬下完全不同。賴繼一心一意想拿下諏訪。他本來是諏訪家的後裔,因此,與其稱自己為高遠賴繼,更希望自己成為諏訪賴繼,並繼承諏訪本家的地位。」

「真是愚蠢的男人!」

晴信以不屑的語氣說:「賴繼不僅是個愚蠢的男人,而且是個小心眼的男人。他恐怕做夢也沒有想過,如果擁立以諏訪賴重為中心的本家,並與和諏訪家有血親關係的諸家結盟的話,便可使伊那、木曾、小縣和諏訪形成一股強大的力量。然而,他只夢想能登上神代以來諏訪神社的大祝和諏訪氏的位置。像這樣的差使辦起來是再簡單不過了。」

鎌田五郎從懷中拿出高遠賴繼親筆寫來的信,放在晴信的面前。

晴信並沒有伸手去拿,而向板垣信方使了個眼色,請他代讀,然後說:

「那麼,關於攻打諏訪的事,賴繼以為甚麼時機較為妥當?」

「他說,只要晴信公的軍隊越過甲諏國境,高遠軍便會同時進攻諏訪。倘若高遠支援甲州,諏訪必定很快就被攻陷。賴繼提出的條件是到時候承認賴繼是諏訪的總領。」

假如事情有這麼順利,諏訪早就滅亡了。就因為事情並沒有這麼簡單,父親信虎才會把禰禰嫁給賴重,趁機巴結他。在諏訪的背後有小笠原為他撐腰。假如高遠要採取行動,小笠原必定會攻其背後。

「看來,賴繼真的想進攻諏訪。這也許是謠言已經奏效了。」信方讀完賴繼的信後說。他所說的謠言是指曾經派人潛入高遠,到處散播謠言說諏訪賴重將出兵攻打高遠的事。

晴信未予置答,叫鎌田五郎退下,又叫飯富兵部進來。

「金刺堯存是怎樣的男人?」晴信和問鎌田五郎一樣地問他。

「他是個臉色鐵青,和他面對面說話會令人感到懼怕,而且面貌陰險的男人。當屬下把您的話轉告他時,他說並不打算借他國的力量,而要以自己的力量滅掉諏訪。

「諏訪神社很久以來即分為上社與下社。雖然依照規定,上社的大祝由諏訪氏,下社的大祝由金刺氏擔任,但自從諏訪賴重的父親諏訪賴滿攻滅下社以來,金刺氏的黨羽即在等待東山再起的機會。小笠原長時已注意到這點,試圖在幕後操縱金刺氏的殘黨,以牽制諏訪;然而,金刺堯存卻不希望依賴他人的力量,私下在等待機會的到來。同時,有些諏訪的國人也支持金刺氏。因此,金刺氏雖說是滅亡了,但卻還未根絕。」

「然後呢?」

「他似乎很孤僻,令人難以應付。屬下曾經問他,如果甲斐的軍隊攻打諏訪,他將如何處理?他回答說,一旦如此,他會隨機應變,採取單獨行動。不過,屬下告訴他,如果遇到這種情形,我方會事先通知他。」

飯富兵部彷佛對未能完成籠絡金刺氏而感到非常慚愧,略顯憂鬱地站在一邊。但晴信對他說:

「這樣就夠了,只要調查到這裡應該沒甚麼問題了。」

而後,飯富兵部退下,晴信又立即召見了大月平左衛門。

「你去刺探諏訪神社的禰宜滿清,結果如何?」

晴信所問的滿清,便是第三個值得注意的人物。

「當屬下偷偷地潛進滿清家時,滿清正在燭火下寫信。於是我趁他寫完就寢之後,把信偷出來,躲在月光下偷看,然後又把信放回去。信的收信人是高遠賴繼公,內容是:假如賴繼公打算和武田聯合攻滅諏訪,願助一臂之力。」

「你的忍術還是如此高強。對了!滿清到底是怎樣的男人?」

「簡單地說,他是個令人厭惡的傢伙。全身臃腫不堪,但卻像餓狼一般地吃個不停。喜歡東張西望,常會整理衣冠,向諏訪神社遙拜;到了早晨,又會第一個到城堡報到,在賴重的面前阿諛獻媚一番。」

晴信似乎很高興聽到大月平左衛門的回答,頻頻點頭,恍如自言自語地說:「自神代以來,諏訪神社的神官一向非常傑出,連朝廷都要讓他三分,如今卻是每況愈下。」

「有關諏訪家周圍的背景,現在已經大致了解,下一個就輪到這邊了。」

晴信對板垣信方說。

「主公說輪到這邊是甚麼意思?」

「告訴津金眾和小尾眾到諏訪的國境去挑釁。當諏訪準備好兵馬時,我方要派二千軍兵前往。」

「是否真要進攻諏訪?」信方緊張地說。

「你料事的經驗還不夠深。那二千軍兵到達國境又叫他們折回來,反覆幾次,諏訪每次必會派兵前來防備。由於去年的農作物歉收,諏訪已陷入苦境,加以時常出征,諏訪的百姓必會怨聲載道,最後即使下達命令,他們也不肯參加戰役了。我們就可以找個適當的機會——」

「這次卻是要真的去攻打對方是嗎?雖然這個計策不錯,但如果時常出兵,甲斐的百姓也會像諏訪的百姓一樣的怨恨主公。」

信方對這項作戰計畫並不積極贊同。

「但不妨在消滅諏訪之後再去談論甲斐百姓的心聲。打勝仗與打敗仗的時候,百姓的情緒一定不同;同時,在受到敵人的侵犯後再出兵與主動出兵,心態上也有很大的差異。總而言之,這個戰役中,處於被動的諏訪在精神上必然比甲斐容易疲勞。」

「但諏訪背後有小笠原長時做靠山。如果武田支持高遠賴繼的話,和諏訪有血緣關係的伊那諸將也必定不會袖手旁觀的。」信方攤開地圖說。

「關於這些,我另有打算。」

晴信把山本勘助找來。

「有件事請你到駿河告知今川侯。」

晴信以此為開端,然後囑咐他轉告今川義元說我方準備在夏季來臨前攻打諏訪,希望他在南方牽制和諏訪有血親關係的伊那的知久賴元及保科正俊等。

「是否要送書信前往?」

山本勘助認為這樣做似乎太過草率。因為對方是今川義元,根據以往的慣例,晴信多半是以口頭交待,理由之一固然是因為山本勘助本來是今川義元的人;同時,山本勘助認為那是由於晴信對他的看法依然毫無改變。他始終覺得對方懷疑自己來自今川,故與今川一定訂有密約。

事實上,山本勘助的妻小也一直留在今川,被當作人質;同時,今川義元交給他的任務也是將武田的動態逐一地通知今川。然而,自從來到甲斐,山本勘助的心意很快地便傾向晴信,他認為晴信的為人高於今川義元,他也一直想,如果有可能,希望能與今川義元斷絕所有的關係。山本勘助的臉上,時而會露出痛苦而無奈的表情。

「是否要攜帶書函?」山本勘助再度問晴信。

「沒有信。只要照我的話告訴對方即可。」

而後,晴信像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對了!有件事想托你。希望你幫我送信給禰津家的里美小姐,同時一路上繞到小縣、佐久、上野、武藏、相模等地,察看天下的局勢如何。」

晴信叫山本勘助等候一會,坐在案前寫信。信方故意板起臉孔,默默觀看晴信所撰寫的情書。

山本勘助在駿河看到今川義元時,彷佛覺得自己所面對的是另外一個人。今川義元穿著公卿一般的服裝,剛好從京都邀請客人前來舉行詩會,因而喝了不少酒,顯得非常開心。

「晴信後來的情況如何?他的病是否已經痊癒了?」

今川義元先問到晴信的健康情形。

「已經完全康復了,而且最近已能做遠程的騎乘。不過……」山本勘助沒有把話說完。又說:「似乎還有輕微的咳嗽,有時也會發燒。」

「這麼說是不算完全的康復羅?」

然後,今川義元問山本勘助的來意。

「是為了有關攻打諏訪侯的事。」

山本勘助照晴信的話告訴對方。同時,除了通知義元這事之外,還把曾經轉遞書信予里美的事,以及一路繞道上野、武藏、相模,察看天下局勢而來到駿河的事告訴他,義元露出好色的神情,說:

「你說的禰津元直的女兒是否是個美人?」

「是的,而且簡直是絕世美女。」他故意把話說得更誇張一些:「同時,聽說里美小姐還是個傑出的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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