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休止符 第二十九章

「她會被判處死刑嗎?」遙望歐陽文佩被帶上警車,姜每文忍不住問一旁的黃紹緯。

對方沒有直接回答,沉默片刻後道:「你是懂法律的,任何人都必須為自己的過錯承擔責任。」

姜每文迴轉頭,心頭湧起一陣難以言喻的失落,他沒有出聲,只是久久凝望警車離去的方向。

「我有一些地方還不明白。」黃紹緯轉過身來面對他,「你怎麼知道韓思齊發現了黎書澤的秘密,又怎麼知道案發當晚,彥炎、方嘉偉和歐陽文佩都在現場?」

姜每文看著他:「我想你還不知道蘇沁在整理黎書澤遺物時發現了幾幅奇怪的圖畫。」他說著取出那本速寫本給他,「就在最後幾頁,你看看。」

黃紹緯納悶地前後翻了翻,對那些畫瞧上老半天:「這……是什麼意思?」

「那是描繪黎書澤拿自己身體做實驗時的情景。」姜每文解釋道,「從下面的日期可以看出他每隔一個月會找一個隱秘的地方來做實驗。但是很不巧,他的這一秘密偶然間被人發現了。」

「你是指下面那三個腦袋?」見姜每文點頭,黃紹緯又問,「可是他為什麼要將自己和當時的環境畫下來呢?難道是想事後仔細研究自己的動作?」話雖如此說,可連自己都覺得不合理。

「說穿了,這並不難以理解。」姜每文隨意地聳了下肩,「正是你幫我解開了這其中的奧秘。」

「我?」他一臉驚愕地指著自己的鼻尖。

「還記得那天在你辦公室里探討案情時的情景嗎?」

黃紹緯歪過頭,一手捂著脖頸想了想:「你是說——韓思齊出事後?啊我想起來了,那天你一聲不響地突然離開,我到現在還覺著奇怪呢!」

姜每文兩手抄在褲袋中,眼睛望著他:「沒錯,就是那次。你的一個動作幫我找到了答案。」黃紹緯不明所以地眯起眼睛,表情更顯迷茫。

「是你拎起話筒時的動作。」姜每文解釋道,「韓思齊臨死前曾指著花霖霖,用盡全力說了一個字。」

「嗯,你同我說起過,他當時指著花霖霖叫她的名字。」他微微仰起頭,一手揉搓著下巴,「不過話說回來,既然兇手不是花霖霖,他又為何會那樣做呢?」

「你真以為韓思齊那時是在叫她的名字嗎?」姜每文瞧著他反問一句。

黃紹緯微微一驚,目光落到他臉上:「怎麼,難道不是?」

「他當時的確是叫了一聲『花……』。但當我看到你拎起話筒那一瞬間,我猛然間意識到我錯了,更可笑的是,我竟先後犯了兩次相同的錯誤。一次是杜平,一次是韓思齊。」面對這半吊子不明不白的話,黃紹緯總是不得要領,直急得在一旁抓耳撓腮,不住口地催促姜每文別再打啞謎了,趕緊告訴他答案。

姜每文不緊不慢道:「韓思齊會突然做出那樣的舉動只因花霖霖當時和你一樣,正在撥打電話。當然,她用的是手機。」

「這……這算什麼解釋?難不成韓思齊臨死前還會在意花霖霖的手機?又不是葛朗台,死前要去抓什麼法器。」黃紹緯忽然有種被欺騙了的感覺,滿心不滿地嘟囔道。

姜每文笑了笑:「他所在意的並非花霖霖的手機,而是她的動作。你不妨再做一次那樣的動作試試。」

「一個動作跟這能有什麼關係?」黃紹緯不以為然。但終是拗不過姜每文,老大不情願地草草擺了個架勢。

「你看看你自己,一手抬起在耳邊,另一手下垂。」姜每文走近他,伸手向他胳膊,「若是這個手再抬高一點,這裡再舉起些……這樣,對,再左邊點,沒錯,好。」他說著退後兩步,雙手環抱在胸前,「現在你再看看自己。」

「搞什麼鬼——古里古怪的。」黃紹緯一邊抱怨一邊低頭四下打量。突然間,好似有什麼東西飛速掠過眼前,心中噌地一亮,這難道是……他抬起頭來,一臉驚恐地盯住對方。

姜每文慢慢點了下頭:「沒錯,這正是黎書澤畫中的樣子。」

黃紹緯只覺腦中嗡的一下,許多事情好像隱隱露出了端倪,但細想之下又全然摸不著邊。好似一根千頭萬緒的麻線編結在了一起,好容易找到一根線頭,用力一拉,整個線團反而抽得更緊。他緊皺雙眉,咬緊牙關,竟連舉著的手都忘了放下。

「韓思齊最後那個不可思議的舉動正是因為這一動作。那時的他已經奄奄一息,神志不清。在他眼中,花霖霖舉手撥打電話的動作不知不覺變形成了黎書澤實驗時的樣子。」

「你是說,他當時眼中見到的根本不是花霖霖?」黃紹緯似有些明白過來,「等等,不過也不對呀,若韓思齊將她錯看成了黎書澤,又為什麼要叫花霖霖的名字呢?」

「問題就在這裡,我們始終認為他那時叫的是花霖霖,就好像我們主觀地認定杜平臨死前寫下的是區楚環的名字一樣,其實卻不然。」

黃紹緯身子微微一震:「難道說那個『花』並非是指花霖霖!可除了她,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的名字跟花有關,再說黎書澤……」他皺眉苦思,「沒道理啊!難道他生前喜歡種花?」

姜每文見他越扯越離譜,連忙打斷道:「蘇沁將這本速寫簿交給我的時候,曾說她和黎書澤交往以來,從不知道他會畫畫。而你看那本子上的人物、動作、形體拿捏得相當準確。我本身也學過繪畫,看得出來若沒有三五年的根基,不可能有這樣的功力。」

「你意思是說——黎書澤一直隱瞞他學過繪畫的事實。」

姜每文遺憾地搖搖頭:「不,事實上,他根本就不會畫畫。」

語出驚人,黃紹緯一時間竟回不過神來:「不會畫畫?那你還說沒個三五年的基礎……」說到一半突然止住,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看來你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姜每文更進一步,「其實那些畫根本不是他畫的。事實上,它們真正的主人是與他同租房子的另一個人,也就是不久前剛剛遇害的韓思齊!」他說著一甩手,將一樣灰色的物件拋向他。

黃紹緯從警多年,身手矯健,見有東西飛來,生出自然反應,一側身輕輕巧巧將來物抄在手心,打開一看:「這是什麼?」

「我第一次去韓思齊家時,曾見他電腦旁的書桌上攤放著一疊紙筆。當時我自你辦公室匆忙離去,為的就是前去求證。」他將目光集中在那塊灰黑色的東西上,「這是我在他桌子上發現的,叫做可塑橡皮,是專門用來畫素描的。它可以按畫者的意願捏成各種形狀,用來擦拭不易修改的地方。由此可見,真正會畫畫的人並非黎書澤,而是韓思齊。」

原來如此!黃紹緯捏著那塊橡皮反覆思索,頓覺許多原先想不通的地方都逐漸明朗起來。

「這樣一來,謎題也自然解開了。韓思齊在臨死前將花霖霖錯看成了黎書澤,便自然而然想到了當年所畫的那些畫。所以,他臨死前指著花霖霖所說的那個字根本不是『花』,而是『畫』,他是想告訴我們那些畫中所包含的秘密。」他停頓一下,「因為其中也包括了殺害他的兇手。」

「兇手!」他瞪大眼睛再次捧起那些畫,「你是說底下的那三個人頭?」

「沒錯,這三個人頭正是韓思齊,彥炎和方嘉偉。我想一定是韓思齊在弄清了黎書澤實驗的規律後,就叫上另外兩人前去窺探,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直至最後的那幅畫中才會出現三個人頭,只因為前幾次都是他一個人去的。只是沒想到這幾張畫竟會被黎書澤發現並藏了起來。其實那段時間兩人心知肚明,只是誰也沒有捅破最後那層窗戶紙罷了。」

黃紹緯不安地舔著嘴唇:「可他們幾個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我想起先是因為黎書澤的古怪舉動引起了三人的好奇,特別是到了大四,黎書澤為了繼續程永年的研究,開始嘗試用自己的身體做試驗。而韓思齊之所以會和黎書澤住在一起很可能也是另有安排,為了能更好地觀察他。」

「那黎書澤為什麼不拒絕呢?」黃紹緯插嘴問道。

「堅持拒絕反而更容易引起別人的懷疑,黎書澤一定覺得只要平時多加註意就行了,畢竟那時候他的身體還未發生明顯變異。當然,後來事情的發展大大超出了他的預料,以至於會發生韓思齊用氫氧化鈉溶液來試探他肌膚反應的事件。」

黃紹緯「嗯」了一聲:「現在看來,韓思齊那時的做法太冒險了,多多少少也加強了黎書澤殺人滅口的動機。這也就難怪黎書澤當時一口咬定是自己弄傷了手,他這麼做並非是要袒護韓思齊,而是不想讓事態擴大危及到自己的研究。」

「只是他萬沒想到韓思齊早與彥炎和方嘉偉商量好要揭開他的秘密。韓思齊每個月都偷偷將黎書澤的試驗情景畫下來,他與黎書澤住在一起,自然比別人有更多機會。」姜每文搖頭苦笑一下,「三人若早知此事有多危險,只怕他們情願永遠都不知道這個秘密。正如你所說的,他們的行動太過冒險了,而最大的失誤就是黎書澤無意中發現了那些畫。我想他當時一定大吃一驚,但最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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