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休止符 第三章

蘇沁一進門就聽有人叫她,抬頭,見花霖霖舉著杯,笑嘻嘻地朝她招手。姜每文識趣地指指手中畫冊,又指指窗邊一個位置,示意自己去那邊看書。

蘇沁禮貌地向他道聲謝,隨後向一桌同學走去。說是校友聚會,其實也就當年玩得來的一班朋友聚聚,總共不過十來個人。

「喂,你的『沁園春』到了,這下不用心神不定了吧!」已有人拿孔家輝開起了玩笑。

只見左首位置上一人忸怩地站起身來,推了一下眼鏡,結結巴巴地向蘇沁打了聲招呼。開口時一手還緊拽衣角,可以想像出他滿手心的汗。蘇沁尷尬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繞過他躲到花霖霖身旁坐下。

「哎!那個男孩是誰?」花霖霖扭頭輕聲問道,眼角則不時朝窗口瞟去,「蠻帥的嘛!真是出手不凡,才回學校就……」說著抿嘴輕笑。

蘇沁剛坐定就受好友奚落,狠狠瞪了她一眼:「別瞎說,路上才認識的,聽說我們在這裡聚會,順道帶我過來而已。」

那邊花霖霖只是斜睨著她不語,嘿嘿冷笑,顯然不信。弄得蘇沁想解釋也不能,索性閉口不再說話。

「春色一到,滿園生輝。來來,我敬校花一杯。」花霖霖身邊一個白白凈凈的年輕人趁機討好蘇沁,一手舉杯,一手還不忘理理那一絲不亂的頭髮。眾人連忙跟著起鬨,那人越發得意,嘴角立時飽含笑容,連腮幫子都不覺鼓了起來,彷彿這一嘴的笑容太多,裝都裝不下了。

花霖霖輕輕巧巧扭過身子,白藕般的手臂斜靠在他肩上,朱唇輕貼耳邊:「你的意思是說我在這兒坐了半天也沒能生個輝什麼的。『蝶戀花』黯淡無光,自是比不上『沁園春』嘍!」聲音輕輕糯糯,真是甜得發膩,但軟軟的一句話卻棉里藏針,語氣顯然不善。

那人聽得心中發毛,只怪自己思慮不周,才一開口就失言。一隻手握著酒杯伸也不是,縮也不是,只好任其僵在半空。見在座二十幾隻眼睛盯著自己,翹首以待下文,忙舔舔嘴唇補救道:「呃……我,我是敬你們倆一杯。校花校花……這個,自是少不了我們花小姐。」

眾人「哦——」的一聲,暗暗佩服他應變能力之強,這樣子都能給兜回來。心想難怪人家能當學生會主席,果然經過千錘百鍊,功力深厚,惶惶然均自愧弗如。

那花霖霖豈是好打發的,瞟一眼眾人,鼻中哼道:「堂堂一個學生會主席只敬一杯酒,不是成心讓我們姐妹倆為難嘛!以你杜主席海量,至少也得一人三杯,兩人六杯。」

說話間早有好事者奉上酒瓶。花霖霖輕輕摘下他手中的酒杯,隨即在各杯中斟滿酒,柔聲道:「來!我親自給杜主席斟酒,您可得先干為敬哦!」

杜平想不到自己作的孽竟有這樣深,望著滿滿六杯酒惶恐無限。正沒理會處,好在蘇沁心軟,當下開口替他說情:「好了,好了,別難為他了。這裡是咖啡廳又不是酒吧,就喝兩杯好了。」

杜平如蒙大赦,不等花霖霖點頭,忙不迭地連聲答應。花霖霖怪蘇沁多事,一肚子氣又都出在杜平身上,桌底下伸出一腳重重跺在他大腳趾上。

這邊杜平正忙著灌酒,哪料到這橫禍說來就來。一聲「媽呀——」剛倒入嘴裡的酒全數噴在對面孔家輝臉上。

再說那孔家輝自蘇沁入座以來兩隻眼睛就像被吸鐵石吸牢一般,沒捨得移開半秒,對之前花霖霖和杜平間的談話更是恍若不聞。正一門心思盯著蘇沁想到得意處,沒想突逢大難,被淋了一頭一臉的酒水。偏生他又反應遲鈍,足足有三四秒鐘沒緩過勁兒來。抬眼見杜平一臉歉疚地望著自己,料想是他闖的禍。正待發作,卻瞥見一旁蘇沁對自己面露關切狀,頓時如沐春風,渾身骨頭都不覺酥了半邊,於那一身的酒水也不在意了。當下抬起一條濕漉漉的手臂推了一下眼鏡,笑道:「你也真是的,怎不好好喝,把酒都打翻了!剩下的幾杯可要拿穩了。」為了適時表現出自己的幽默,還轉向大夥呵呵一笑,「沒事,挺涼快的!」

眾人被這句話一嗆,差點沒再噴他一臉口水,都是笑得前俯後仰,沒想到他竟能呆成這樣。孔家輝自以為是幽默起了作用,也跟著大夥笑,以便推波助瀾。同時還留心察看蘇沁的臉色,生怕自己的努力不受佳人賞識。

服務員聞訊趕來擦拭桌子,並遞了條毛巾給他,孔家輝連聲道謝,站起身來對杜平道:「你慢慢喝,我去擦一擦。」說完又沖蘇沁無限溫柔地一笑,「我去去就來。」

眾人再次絕倒,紛紛稱讚孔家輝為新好男人,能忍人所之不能忍。只是好男人雖能忍,可坐在好男人身邊卻是萬萬忍不住要笑的。

蘇沁更是尷尬不已,坐在那裡耳根子發燙,一心只盼聚會快快結束。一抬眼,卻見窗邊姜每文仍自安安靜靜地看書,對周遭一切恍若不聞,心想此人倒是好定力。

經這麼一鬧,那剩下的酒自也不用喝了。杜平躲過一劫,以手加額暗稱僥倖,但一想到得罪了花霖霖,不知何時才能再討其歡心,頓時垂頭喪氣,悲嘆一聲,只怪自己多嘴。

待孔家輝歸位,眾人又暢談起來,剛才那幕小插曲絲毫沒能影響大家的興緻。蘇沁給自己點了份糕點,邊吃邊聽大家海闊天空地閑扯,倒也自得其樂。漸漸地便忘了先前的事,偶爾也湊著發表一兩句議論。

「裴志辛,聽說你拍電影了,是不是真的?」一個面容嬌小的女孩用胳膊捅了捅身邊的人,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道。

「我說夏雨霏,兩年不見,頭腦怎麼還這麼簡單?」沒等裴志辛開口,先前拿孔家輝調侃的那位老兄已半途殺將出來,「他裴志辛要能拍電影,兄弟我早成影帝啦!」說罷連連擺頭,「也不知打哪兒聽來的。」

他心裡認定其為謠傳,經他一辟自是不會再有下文,豈料花霖霖卻突然開口:「彥炎,這回你可錯了!裴志辛真上鏡頭了,這事我最清楚,就是我爸推薦他去的。」彥炎吃了個癟,難以置信地張口對牢兩人,用口型代替了那個「啊」字。

這邊廂裴志辛底氣十足,好整以暇。只見他理一下頭髮,啜一口咖啡,前前後後十來秒鐘,擺足了譜,這才不緊不慢道:「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有個機會,找我幫忙客串一下。」裴志辛年紀不大,卻已深諳演藝界之精髓,懂得發言盡量保留神秘感。寥寥數語言簡意賅,充分利用人類的想像力,自個兒去添加前因後果吧。眾人聽了等於白聽,雖想再問,卻苦於摸不著頭腦,一時倒也不敢貿然開口。

「那——電影叫什麼名字?」夏雨霏好奇心重,進一步打聽。

「歷史劇,叫《離騷》……」

「是不是講屈原?」底下已有人問。

裴志辛微笑點頭,報以讚許的目光,顯然對在座那人的歷史知識深感滿意。

「那你在裡面演什麼?」那人投桃報李,進一步發掘歷史。

裴志辛臉色頓時僵掉,僵了幾秒鐘後才恢複過來:「咳……其實,歷史劇中角色比較複雜,而且年代久遠。因此……那個,說出來你們也未必知道。」

裴志辛又咳嗽兩聲,開始轉向談歷史問題:「就我此次參與拍攝的感受而言,我認為,一部作品的好壞除了演員自身的發揮外,很大程度上還取決於故事整體的框架。因此能否正確了解當時的歷史背景就顯得尤為重要……」

「行了,行了,不就演一個宮廷侍衛嘛,哪那麼多感悟?」花霖霖不耐煩地甩手打斷他,「秦導早告訴我爸了,你連刀都拔不出來,真丟人!」

裴志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羞於被揭穿做群眾演員的事實。暗地裡恨得咬牙切齒,直怪花霖霖絕情,這點面子都不給他留。眾人了解了真相後,頓時沒了興緻。原本以裴志辛為圓心聚攏的那一圈脖子也都一個接一個地縮了回去。

「哈!我說呢——原來是個跑龍套的。」彥炎揚眉吐氣,頭立刻從45度傾角轉為仰角,口型雖不變,但從先前的「啊」升格到了「哈」,一副果不出我所料的架勢。

「你神氣什麼?人家好歹也露了回臉,倒不知幾時才輪到你呢!」夏雨霏看不過去,立時反唇相譏。別看她平時嬌小柔弱兔子似的,這一動口才見功力。想是小時候《紅樓夢》看多了,耳濡目染,此時活脫脫一個鳳姐兒。

裴志辛慘遭眾人遺棄,正感世態炎涼,猛聽到夏雨霏開口維護自己,頓時感激涕零。回想短短几分鐘內的大起大落,一時間百感叢生,只覺人生無常,唯夏雨霏乃今生之知己。

「說到電影,我近來倒是對吸血鬼題材的影片做了不少研究。」為了緩和多少有些緊張的氣氛,一直以來沒怎麼說話的方嘉偉此時緩緩開口。他在校時就對各類影視作品感興趣,為此還特地加入了影視社團。

「別說,別說……怪怕人的,弄不好晚上做惡夢。」蘇沁見他要談吸血鬼,嚇得花容失色,雙手亂搖,一改原本溫文爾雅的淑女形象,首當其衝跳出來反對。

「哎,怕什麼!」花霖霖膽大好事,貼著蘇沁將那伸出去反抗的手臂輕輕折了回來,「別給咱們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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