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老爺嶺

晚六點,吳站長和幾個人準時進來,吳站長面色凝重地對黃向東說:「記住,你的任務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找到『如意計畫』的資料。我們的女情報員曾經混入三條洋平家做女佣人,用半年時間在他的書房側牆鑽了個洞。有一次石井四郎來他家中拜訪,兩人在書房密談,女情報員用特製的傳音管透過小洞偷聽到他們談話。三條洋平對石井四郎說,他將有關『如意計畫』的所有資料都記在一個日記本里,存放在他曾經供職的地方——京都市郊日本陸軍第16師團軍醫研究所辦公室保險箱內。你的任務就是想辦法混進軍醫研究所,把這個日記本偷出來,交給我們安插在日本的間諜。接頭方法你都知道了,如果一切順利,你就可以找借口儘快回國,到哈爾濱後我們會暗中派人與你聯絡,到時候你就自由了。」

「那個保險箱有沒有鑰匙或密碼之類的東西?」黃向東問。

「這個我們也不知道,但我們當初曾經從三條洋平身上搜出一串鑰匙,上面只有兩把,還不知道用途,你先把它藏在鞋底。」

「最好這裡有保險箱的鑰匙,不然我總不能用鎚子砸開吧?」黃向東接過鑰匙串塞進鞋底,很為難的樣子。

吳站長道:「這僅有的情報也是我們用鮮血所換的,那名女情報員鑽洞偷聽的事,第二天被三條洋平發現,她因此被送到日本軍部受盡酷刑,犧牲得非常慘烈。」

黃向東點點頭,粗重地喘著氣,雙手直發抖,緊張得快要窒息了。吳站長說:「從現在開始我不會再跟著你,走出這個房間,你就不再是黃向東,而是三條洋平,直到再次見到我時為止。希望那個時候小日本已經被中國人打敗,世上再也沒有戰爭。你母親的風濕病也會治好的,相信我。」

黃向東感到前所未有的緊張,嘴裡卡殼說不出話來,只得連連點頭。鐵柱用力拍了拍他前胸,道:「你這個傢伙,以後學著機靈點,要是丟了命,你老娘就沒人養老送終了,聽到沒有?」

吳站長安慰道:「沒事,別緊張,全中國人民都將是你的堅強後盾,走吧。」

黃向東忽然想起一件事,「把那張照片給我。」

「哪張照片?」吳站長問。

「那張桐君被害的照片。」黃向東說。

吳站長搖搖頭,「不行,要是被日本人發現照片,你就暴露了。」

黃向東倔強地說:「要是不給我照片,我就不走!」吳站長無奈,只好把那張照片藏在黃向東的鞋裡。一行人左右架著黃向東走出鐵門,七拐八拐走了幾分鐘,冷空氣忽然襲來,看來是到了室外。聽到吳站長的聲音說:「還用拉麻風病屍體的卡車運輸,大家都小心點兒,最近日本人在山裡修築兵工廠,這條路上經常有日本軍車來往。你們千萬小心,如果碰上了,能混就混過去,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別動槍。」

在旁人的指示下,黃向東爬上車後廂板,又躺在一口棺材裡。汽車開始啟動,他閉上眼睛,緊張得竟有點想要嘔吐,不知道前面等待他的會是什麼。

透過棺材蓋縫隙能看到外面的天空,現在是五月末,六點多鐘天就開始發暗了。黃向東時不時地看著表,卡車顛簸得很厲害,似乎一直在山間行駛。天越來越黑,他開始有點餓了,吳站長沒給他吃晚飯,這時候要是能有一大碗剛出鍋的豬肉燉粉條和玉米貼餅子,那該多美。

就在他胡思亂想時,卡車忽然慢慢停住,黃向東暗想,怎麼這麼快就到了?耳邊似乎又聽到另一輛卡車的聲音越來越近,最後聲音停住,車門開啟,手電筒的亮光來回亂晃,好像有人從卡車上跳下來,用日語喝道:「關掉發動機,全部下車!」

拉屍體的卡車也有人下來,用日語高聲回答:「長官,我們是哈爾濱特別市衛生科防疫部的運輸車,這車裡是昨天剛死的幾個麻風病患者。最近幾個月哈爾濱麻風病增多,衛生科長官親自下令,要我們防疫部把患麻風病死的人都運到林河鎮集中火化,以防傳染。這是我們的證件和防疫部長親筆簽署的運輸證明。」

雜亂的腳步聲走近,黃向東心想,吳站長說對了,果然有日本人的軍車,不過之前已經遇到過一次日本兵,他們對麻風病很害怕,恨不得離遠些。吳站長辦事很周密,連工作證和衛生部的運輸證明都有,看來問題不大。

忽聽有人喝道:「巴嘎!這條路是軍事禁行區,嚴禁通行!你們馬上統統下車,把後廂里的東西全部打開查看!」

「長官,車上裝的都是麻風病患者的屍體,會傳染的,我們掉頭繞路走好了!」

日本兵道:「不許廢話,車上的人統統下車,把後車廂打開,快點!」

「你們沒有防疫措施,萬一被傳染,我們可擔不起責任——」

「啪」的一聲悶響,顯然是說話的人頭上挨了槍托,隨後嘩啦啦槍栓上膛,有人喝道:「再廢話就打死你!快打開後車廂接受檢查,然後統統關起來!」

有人慢慢走到後車廂處,將廂板放下,移開放在黃向東所藏棺材上面的那口棺材,以棺材板相擦做掩護,用極低的聲音說:「腳下有槍。」

「你在和誰說話?」那日本兵很狡猾。

這人笑道:「長官,我只是發發牢騷,我們防疫所的上司肯定會罵我們辦事不力。」

日本兵大怒,「你還敢發牢騷!」

「啪!」槍聲響了,有人「撲通」倒在地上。黃向東大驚,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緊接著「啪啪啪」槍聲大作,夾雜著中國話「快躲到車後面」和日本話「小心小心」、「對方都有武器」等。黃向東渾身冷汗,雙腳左右挪動,果然觸到一個硬物,但身體悶在棺材裡,雙手沒法拿。想打開棺材蓋,又怕被流彈打中,只好躲在棺材裡忍著。

槍聲從密集到凌亂,兩分鐘之後,就再沒了聲息。黃向東緊張地喘著粗氣,仔細聽外面,除了日軍卡車發動機的低鳴聲,什麼動靜也沒有。夜長夢多,不能再拖了!黃向東把心一橫,雙手推開棺材蓋坐起來,伸手往腳下摸索,借著月光摸到一把半新不舊的鏡面匣子槍。

他左右看看,卡車周圍還有沒散盡的硝煙,幾名黑衣壯漢躺在地上,身上鮮血直流。對面停著一輛軍綠色的日軍卡車,四名日本兵在車燈的照射下,一個個東倒西歪,看來也都是中槍而死。黃向東握槍的手直抖,他跳下卡車,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突然身後傳來輕微的咳嗽聲,他連忙回頭,見卡車旁邊躺的一名日本兵抬起胳膊,正要努力去抓面前的南部式手槍,嘴裡還直往外噴血沫子。黃向東慌了神,那日本兵已經把手槍抓到手,無力地抬起來,對著黃向東就是一槍。

「啪!」黃向東嚇得連忙縮頭,那日本兵受了重傷,手上沒勁,這槍就打歪了。日本兵無力地抬槍還要射擊,黃向東壯起膽子,舉起手中的鏡面匣槍對準日本兵的腦袋扣動扳機。子彈擊中日本兵額頭,頓時把他打死。

黃向東看著槍口冒出的硝煙,有點發傻,這是他平生第一次殺人。他左右看了看,夜色中只有兩輛卡車靜靜地停著,此外再無活物,黃向東彎腰逐個察看那幾個中國漢子,都已氣絕,沒得救了。他的大腦急速思考,自己並不認識去老爺嶺的路,而且沒人引見,就是找到那個叫什麼「六指神」的匪首,自己說的話恐怕也沒人信,眼下只好先脫身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他鑽進路旁的樹林里,還沒跑出幾十米外,就覺身後有黑影閃過,回頭去看,猛然被兩個硬邦邦的東西頂住後腰,手裡的槍也被收繳。有人低聲問:「你是誰?叫什麼名字?快說!」

黃向東喉嚨卡了殼,一時間拿不準自己該用中國話還是日本話回答。這時又有人用日語問:「你是三條洋平嗎?」

「我是、是三條洋平,你們是誰?」黃向東只好用日語答道。

對方沒答話,有人迅速用黑布罩住黃向東的腦袋。黃向東怕被這些人就地打死,連忙說:「你們不要亂來——」

話沒說完,有人用日語惡狠狠地低聲警告:「別出聲,不然弄死你!」

黃向東立刻閉嘴,兩人上前在黃向東身上搜了個遍,確定沒有其他武器,再把他雙手反剪捆牢。有人命令道:「所有屍體全部抬上車,關掉車燈,把兩輛卡車都開回去,要快!」四周響起雜亂的腳步聲,看來至少有六七個人。從聲音判斷,這些人七手八腳地把屍體搬到卡車後廂,再把黃向東推進卡車駕駛室中,再次發動卡車。

這次待遇好多了,駕駛室怎麼也比棺材裡舒服。黃向東不敢出聲,緊張地盤算著所發生的這一切該怎麼應付。卡車左拐右拐,後來又向上爬坡,大約兩個小時過去,卡車才慢慢停下。黃向東已經迷迷糊糊睡著,有人打開卡車門把他從車裡拉下來,這才驚醒。

黑布頭罩被人扯掉,黃向東四下觀看,借著月光,能看到有一道道土崗縱向排列,遠遠延伸出去,看不到盡頭。兩邊站著幾條壯漢,均用黑布蒙臉,每人臉上的黑布都用白粉筆畫著一張笑著的嘴。

「挖幾個坑,把抗聯戰士的屍體好好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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