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一節

董延明經常會臆想,高守的童年很灰色——總是被大一點的小朋友海扁。原因很簡單:一個高大的小朋友走到矮小的高守面前,「你叫什麼名字?」奶聲奶氣的高守說,「我叫高守。」「高手?你也敢叫高手?」……又幾個高大的小朋友走到一臉淤青的高守面前,其中一個說:「這小蹦豆居然叫高手!」……

董延明想到這裡就會得意地笑,他分享給小成幾個人聽,大家也覺得好笑——幽默就是落差,高守現在威風八面人莫予毒,小時候如果是青腫孱弱的,兩相對照起來大家都忍不住笑。可如果現在故事說的是小劉小時候挨打……估計大家都笑不出來,只能嘆氣,唉,可憐的孩子,人生真是悲慘。

高守表現出來的強悍體現在對外的名聲上。小蔡說,他出去巡檢的時候,和辦事處的人聊天,說起BAR產品來,人家只知道兩個人——丁總和高守。鞏正儀是誰?不知道。出了事情第一反應是通知高守,第二反應是知會丁總。通知高守是為了解決問題,知會丁總卻是行政上的流程。

董延明幾個人聽得情緒高漲,都覺得倍有面子,雖然細一想高守牛×跟他們一點關係也扯不上,但跟這樣的老大似乎也從側面證明了自己的能力似的。

後來董延明才知道其實這是和工作分工有關,高守當時抓的就是BAR的對外介面,責任就是負責解答現場對BAR產品或者是通訊協議的疑問。他不負責維護,維護有運維部門的專門介面人。但是因為運維的人對BAR的了解尤其是對通訊協議的了解有限,所以高守慢慢變成了前方問題的最終解釋人。

現場客戶對BAR產品提出的問題,如果現場技術服務人員解答不了,就會跟版本指定的運維人員聯繫,如果運維人員也無法圓滿回答,就要回到開發這裡做解答。所以高守的工作基本是維護公司形象的最後一道關。一般情況下,客戶在現場會問些很古怪的問題:「為什麼你們這個東西簽了這個那個,就不能打電話了,是不是你們設計得有問題?」技術支持和運維都回答不了這種問題,高守一般都是哇啦哇啦地講一通協議,把客戶說得暈頭轉向,最後承認不是設計的問題,而是通訊流程的需要。

事情發生的那天,正是小蔡出門巡檢的時候,他正好在西南省份幾個城市跑來跑去,那幾個城市都是盤山路,小蔡有時候為了去一個局點居然要顛簸六七個小時,苦不堪言。

就在他巡檢的路上,前方還未巡檢到的一個城市突然出了問題。很多客戶無法接聽電話,運營商的投訴電話都被打爆了。運營商責成技術支持立時解決,技術支持一查發現沒有可以使用的借口,馬上聯繫運維人員,運維無法解決就馬上聯繫研發,BAR產品的對外介面就是高守。

高守聽到這種情況當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讓現場的技術支持查了一下小型機的內存,結果發現可用內存越來越小……

高守一頭冷汗地通知老丁,老丁沒太當回事——就BAR來說,如果有哪個月不出事才不正常。老丁說,你們不是有個巡檢的小伙在那裡嗎,馬上讓他終止巡檢去現場排除問題。

就這樣,小蔡一個轉彎直奔那個事發城市。

小蔡趕到那個城市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他抵達的時候技術人員居然回了省會的華為辦事處,小蔡找了家酒店,下樓吃飯的當口,高守打來電話告訴他馬上去運營商機房——客戶投訴電話都打到鄧總那裡了。

小蔡放下筷子用袖子擦了擦嘴,打車到了運營商機房所在地,結果在門口被警衛攔住了。他打電話問高守,高守問技術支持,最後搞到運營商負責機房的辦公室主任的手機。

小蔡撥過去剛表明身份,就聽到對方劈頭蓋臉一頓臭罵,說你們公司怎麼反應這麼慢,早上就有問題,一直到現在才有人出來解決。小蔡挨罵後被放進去後進入大樓,上到頂層機房,又發現機房大門緊閉。小蔡在樓里轉了半天,沒有一個開著的辦公室。他打電話給辦公室主任,說機房鎖門了,自己進不去。辦公室主任一聽機房門鎖著就大罵機房的留守人員,不過他也喊不回來人。最終,他給小蔡出一個主意,說一般機房門口都會散落著一些撲克牌,小蔡可以用撲克牌從門縫塞進去,然後在門鎖的位置往下一划,這樣可以打開機房的大門。

小蔡覺得天旋地轉,他理所當然不敢這麼做,但主任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主意。小蔡掛了電話在門口轉了半天,用頭撞了幾次牆,最後給高守打電話詢問對策。

饒是高守見多識廣也不知道這種情況怎麼辦,猶豫了幾分鐘最後建議小蔡還是按主任的話做比較好,畢竟裡面的機器隨時會宕機,等不了太久。

小蔡有了領導授意膽氣也壯了,撿了一張撲克牌準備撬門,撬門前突然很有想法地又給主任打了電話,再次詢問撬門的細節,一邊打一邊錄音——他怕進去後被110當撬門小偷抓起來。

究竟是機房的門鎖太爛了,還是小蔡從前有撬門的手藝,大家都不得而知,總之他順利地用一張撲克牌進了運營商的機房。這些細節都使得這次突發事件增加了許多神秘的傳奇色彩。

小蔡進了機房,查看了機器各項參數,發現除了內存泄露之外別的都還正常。他馬上把日誌打包,用E-MAIL發回公司。搞完這一切長吁一口氣,看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他又觀察了一陣子機器,覺得今晚應該不會出事,這才拎著電腦返回酒店。一切似乎很順利,家裡的兄弟連夜研究究竟什麼地方出現內存泄露,有了結果,有了對策,他明天打補丁修正了,這事就算圓滿解決。

這邊深圳的BAR研發大辦公室里,一宿無眠,老鞏、老丁、老王三巨頭坐鎮定位問題。其實他們三個就是在辦公室坐著,具體研究問題都是高守領銜的緊急攻關小組。

緊急攻關小組是個鬆散的組織,在客戶現網出現緊急問題的時候臨時組建的小組,成員包括熟悉協議的SE、熟悉產品的產品經理、開發產品的開發人員、測試產品的測試人員,還有一些有著豐富經驗的牛人。

那天傍晚,就是小蔡跑到現場的那個傍晚,董延明跟往常一樣慵懶地工作,慵懶地加班,雖然事後他覺得那天確實有些暗流涌動,到處都是跑來跑去的人和神色緊張的領導,可惜他沒能在那天有明顯的認識。

那天他可能是覺得累了,晚上八點多就走了,走的時候小劉還坐著不動,董延明也沒有理會。他走後,九點鐘左右,小蔡開始從現場發回日誌,一直在閱讀代碼的高守這夥人馬上開始著手分析日誌,十點鐘大家會聚在白板前寫寫畫畫,開始研究哪裡出了問題。

小劉在這個時候也混在人堆里,跟著大家一起叨叨「是不是這個有問題呀」、「不會是那裡吧」。

老鞏坐在一邊看到熟悉的SE、PL裡面混著一個不熟悉的面孔,有些好奇,一打聽居然是高守手下的新人。大家都是研究了代碼或日誌一陣子就跑到白板上畫來畫去,被人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或者又被人啟發了新想法後,又跑回自己座位上看代碼或日誌。人走來走去,只有小劉又沒有代碼又沒有日誌,只是混在人堆里,人時多時少,少的時候他還可以混到白板前也畫上兩筆。

最後老鞏實在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拍著小劉的肩頭說:「劉申奇,你行,你真有你們老大的風範,不過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天還要做好自己的本職工作。」

小劉笑呵呵地走了,那天晚上大家熬到了天亮仍舊沒有發現問題所在,老丁等三巨頭一直陪到天亮。

第二天,運營商依然接到無數投訴電話,運營商對公司的投訴也逐漸升級,投訴對象從鄧總轉到了產品線的總裁袁總。

老丁和老王被鄧總一頓臭罵,聲稱「再他媽不解決,我回家種地,你們也他媽也回家種地」!

老丁回去把熬了一夜的高守、潘安一干人也集合起來,他倒很有禮貌,客客氣氣地告訴大家:「老鄧說了,解決不好就給我拿下,我要拿下了,臨下之前也不會讓你們好過。」

這話其實已經是第二次說了,上次說就是厄瓜多出事故的那次。不過那次形勢惡劣得多,是舉國全部斷線,都快影響國家邦交了,所以那種大事件讓老鄧緊張還有理由。這次一個地級市級別的小事情怎麼會讓老鄧這麼動肝火呢?高守昨晚熬了一夜,反應有些慢,他畢竟是見慣了BAR的事故的老人,所以這種級別的事故在他心裡還遠遠算不了「天塌了」,因此他其實也在心裡暗笑老鄧的神經緊張——別動不動拿回家種地嚇唬老丁,這招好用也不能老用啊,變成狼來了咋整。

誰知道這次狼真的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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