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魂歸地獄的尤物

這個初夏的暴風雨之夜,讓人心情鬱悶而又憂傷。風在林子的上空怒吼,一瀉千里的河水張牙舞爪地奔騰著,發出陣陣轟鳴。雨點像爆竹般打得窗玻璃砰啪作響。彷彿世界末日到來一樣,別墅猶似被一隻巨大的怪獸包圍了,隨時都有被吞噬的危險。

電視機箱下邊的組合音響開著,一個女孩反覆唱著同一句歌詞:為什麼受傷的總是我……她自艾自戀的婉轉低回充斥著房間的每個角落。

我躺在寬大的床上,像貓一樣蜷縮著雙腿,兩眼死死地盯著漆黑的窗外,全身彷彿得了寒熱病一樣瑟瑟發抖。

如此猛烈的暴風雨,對我真的不是好兆頭,可我必須行動,必須擊退那個女人,否則,讓她一意孤行得步進尺,遭受滅頂之災的就是我。可是……

——你好像很害怕,艾思琳?不,還有無助和絕望。不要這樣,求你不要這樣,你要堅強!因為你是超人,你是最棒的,你是無敵的。我喜歡看見你驕傲地舉著滴血的匕首那勇敢無畏的模樣。你不能氣餒,艾思琳,更不能心軟,對你來說,沒有血腥,是件多麼可怕的事情。因為只有殺戮能證明你活著的意義,證明你的尊嚴和無畏、聰明和才智……可今晚的你像個松包軟蛋,瞧你哆哆嗦嗦那副懦夫的樣子真讓我噁心,你這簡直就是自毀形象!快行動起來吧,艾思琳,拿起屠刀,像超人一樣去戰鬥……

一個聲音在我耳邊吶喊著,就像士兵聽見了征戰的號角,我倏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一聲霹靂在別墅的上空炸響。我不由打了個寒噤。但為了不讓自己改變主意,我還是飛快地跳下床,走向牆壁的一扇暗門。

每一次出征之前,我都要求得外婆的鼓勵和祝福。自從走下秀梅嶺的那一天起,外婆就成了我復仇的同盟軍。雖然外婆再也無法開口,雖然外婆一貫崇尚仁慈和愛甚至告誡我不能殺死一隻螞蟻,可為了安撫我孤苦無助的心靈,我還是把她變成了復仇女神!否則,單槍獨馬的我又該去向誰求援呢?

我熟練地用手掌左右推了幾下,暗門便開了,一股潮濕的氣味撲面而來。半截蠟燭忽忽悠悠地照著這間不足八平米的暗室。裡面所有一切都是原始的模樣,與別墅里其它裝修豪華的房間相比,它就像一個洞穴一樣簡陋、深遂、陰冷:凹凸的水泥牆壁,高低不平的泥濘地面,一張木桌,一隻矮木凳。桌上放著食物,幾個蘋果和幾塊幹得裂口的糕點。

「外婆,對不起,我有好幾天沒來看你了。你還好嗎?」我跪到木桌前,嘴裡呢喃著。

藏在桌下的外婆點了點頭——很遺憾,外婆一生沒有照過像,我只能憑著記憶,為她畫了一張素描。但因我沒有半點美術功底,這張鑲在鏡框里的素描很不像樣子,大有醜化外婆之嫌。我只好把她藏起來,免得讓外婆在桌上感到不自在。

其實,無論外婆在哪兒,她都活在我的心裡。

「你一定生我氣了?嫌我整天窩在家裡,什麼也沒幹!」我說著,又探頭去看桌下。

外婆沒有回答。

「別不理我,外婆,請跟我講話吧,就像在秀梅嶺時一樣,我需要你的指點。」我眼淚汪汪地小聲央求著。

外婆顫巍巍地從桌下走了出來,用慈愛的目光久久地望著我。

「水水,我沒生氣。只是對你有點失望。」

「不知為什麼,我就是打不起精神。」

「難道你害怕了?」

「不,我一點都不害怕!為了秀梅嶺,我無所畏懼。」

「那就去吧,水水,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等你消滅了所有的敵人,你的王子就會帶你回宮殿……」

「好的!外婆,你能把那個故事再給我講一遍嗎?」

「當然可以。水水,來,到外婆這兒坐下。」

我立刻破涕為笑了。我站起身,坐到了木凳上,就像兒時偎在外婆懷裡一樣,仰著小臉,將身體團成受寵愛小寶貝的模樣。

外婆的手在我的背上輕輕撫摸著,外婆的聲音像小溪般在洞穴里緩緩地流淌:「從前有個小女娃,爹媽死得早,打小她就跟著哥嫂過日子。嫂子是個心腸毒辣的女人,女娃才七八歲,就逼她上山砍柴。有一天,女娃背著柴禾下山時摔倒了,她坐在地上難過地哭起來。這時候一個英俊的王子來到她身邊,掏出絲手帕給她擦眼淚,然後,王子用利劍殺死了狠毒的嫂子,把女娃帶回宮殿……」

我深深地陶醉在外婆的故事裡,隨著耳熟能詳的一幕幕場景,我看見自己頭戴王冠身穿霞披成了宮殿的女主人……

一陣刺骨的寒冷朝我襲來。

我睜開眼睛,蠟燭不知什麼時候熄滅了,暗室里一片漆黑。

沒有外婆。這巨大的反差讓我陡地清醒過來,一下子記起了自己前來的使命。我伸出雙手在黑暗中摸索著,很快找到了那隻放著「行頭」的塑料袋。

我熟門熟路地解開扎塑料袋口的繩子。然後,就是取出裡面的「行頭」,很快地穿戴整齊,退出暗室,隨手關上了暗門。

由於我一直不喜歡看自己的「新身份」。因此,迄今為止的無數次穿穿脫脫,全是在黑暗中進行。

我衝進淫威大發的暴風雨夜,手裡高舉著匕首,像一個勇士般昂起頭,任風雨迎面扑打著我戴了面具的臉。我狂傲地笑著。我看見自己同風雨融為一體,幻化為魔鬼的幫凶。

「祝我好運,外婆!」我在心裡喊著。

隨後,我發動了車子。

第二天晚上。

我走進夜編室時,室內已是燈火通明。幾個先到的編輯正圍在政法部的版面主編趙恩輝的電腦桌前,頗為熱烈地討論著什麼。離群索居的陸雪竟也站在他們中間。

我悄悄躲在一個男編輯的身後,躲在一個不至於讓陸雪立刻看到我,我卻能窺見她的地方。

「今天清晨我去了現場。警方說大火是黎明前著起來的,那間女員工宿舍燒得面目全非,睡在裡面的一個伴舞女郎喪生……」

隨著趙恩輝的講述,陸雪緊繃著臉,神經質地絞著手指,顯得異常緊張。

「太可怕了。」

「聽說鮮花舞廳的伴舞女郎是白雲市最漂亮的。」

「這個被燒死的女孩曾被選為伴舞皇后。」

「警方沒說大火是怎麼著起來的?是有人縱火嗎?」

「現在還不清楚。具體原因警方正在調查。」

「該不是電線短路吧?近幾年常發生這樣的事故。一些從僻遠地區出來打工的年輕人,根本不會使用家電,常常把幾件電器同時連接在一根細電線上……」

「十有八九是這麼回事。否則,誰會對一個伴舞女孩下這樣的毒手!」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著。直到照排車間的小李送來排好的大樣,夜編們這才意猶未盡地散去。

我是在神不知鬼不覺的當兒溜走的。因此,陸雪始終不知道我的存在。相反,直到人群散盡之後,她才滿臉驚慌地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坐回到夜編室南側的屬於我的電腦桌前,拿起已放在桌上的大樣心不在焉地看著。但觸目驚心的大標題《鮮花舞廳宿舍失火一名女孩喪生》還是像一支支利箭般射進我的眼底。倒霉的娛樂版,偏偏讓我攤上了。

我倒了半杯水,慢慢喝著,等心情平靜下來後,才將全文校對了一遍。還好,記者只是采寫了著火過後現場的概況,並無慘狀細節描寫。這讓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夜編室里很靜,大家都在抓緊時間完成自己的工作,除了翻動紙頁的沙沙聲,幾乎沒人走動。

我悄然扭過頭去,用眼睛的餘光盯著陸雪。她的確被嚇得不輕,眼前放著大樣,兩眼卻直愣愣地望著別處,一副魂不附體的樣子。

我復又把目光聚焦在觸目驚心的大標題上——《鮮花舞廳宿舍失火一名女孩喪生》。這樣的結局對她來說不啻是致命一擊。

她逃脫不了干係,因為昨晚作為不速之客的她就在現場。

「艾思琳!你校完了嗎?」

終於,陸雪找上門來了。

我故意把手裡的大樣放到她目光所及的位置:「大概你已經聽說了,鮮花舞廳員工宿舍失火,燒死了一名女孩。」

她把目光移向窗外:「是的,趙老師去過現場,他說場面慘不忍睹。」

「警方怎麼說?」

「趙老師說警方正在調查,目前還沒做結論。剛才大家在一起議論了半天,有人懷疑失火的原因是電線短路引起的。」

「電線短路?」

「我也不太懂。我對這方面的名詞幾乎是一竅不通。」

「她們也太大意了。」

「是啊,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完了。很年青很美麗的一個女孩。」陸雪的眼裡閃著淚光。她羞赧地垂下眼帘。

「她今年多大?」

「上月剛滿十七歲。」

「天哪,她還這麼小。是本市人嗎?」

「是南方人。趙老師說鮮花舞廳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