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甜甜的「毒妹子」

三個警察走進小院時,穿著一條短及屁股的粉紅睡裙的李小影正懶洋洋地躺在外婆的搖椅上神經質地晃來晃去,她用兩手蒙住眼睛,那自屁股以下部分全部裸露著,在暮春的強烈陽光照射下就像一堆被曝晒的白肉般沒有羞恥感。

自三天前她的男人瀟洒地丟下她消失後,她就像失戀的少女一樣變得魂不守舍。秀梅嶺從此安靜下來,收錄機早已不再打開,妖魔狂舞的情形業已成為昨天的風景,就連夜晚她那淫蕩的尖叫亦變成了時斷時續的嘆息,清晨對著小圓鏡描龍畫鳳也讓蓬頭垢面所代替。

三個警察看著眼前這個半裸的女人不知該如何確定她的身份。為了不惹麻煩,他們湊在一塊兒小聲嘀咕了幾句,只選出一個精瘦的小個子警察作為代表走上前來,另兩位則在不遠處像遊客般悠閑地漫步。

「我們是警察!」小個子警察輕聲說,並朝她亮出了證件。

「唔!」李小影並不驚慌,倒像是來了幾個與己毫不相干的人打擾了她的小憩,她慢慢地坐起來,兩眼瞪得像是被一根又粗又硬的草棍給撐得超出了它力所能及的範圍。

李小影就用這樣一雙狼逮小羊時才有的黑幽幽、亮晶晶的眼神瞄著小個子警察。這一來倒是把小個子警察嚇得不輕。他在街頭巷尾經常碰到有著這種特殊眼神的女人,她們一見到男人就會如此這般地瞪著你,讓你心慌意亂,難以脫身。

小個子警察收起證件,躲開她的目光,仍然溫聲細語地說。「請問該怎麼稱呼你?」

小個子警察彬彬有禮的態度就像一針鎮靜劑,讓李小影恢複了常態。

「我叫李小影。」她懶洋洋地回答。

「是這麼回事,李女士,我們在百丈崖發現了一具男性屍體。」小個子警察勇敢地抬起頭看著李小影的眼睛。

李小影揚起右手將遮住她半邊臉的亂髮撩向腦後。突然冷笑一聲,嗓音霎時變得如刀鋒般尖利:「你們發現屍體為什麼要來找我?」

面對李小影的來勢洶洶,小個子警察終於恍然——此女士一驚一乍的,是塊難啃的骨頭,必須認真對待。

「他就死在離你家不到兩公里的百丈崖。」

「他就是死在我的家門口又怎樣?死人的事是經常發生的,警官,難不成你懷疑我是兇手?」

「這倒不是。法醫解剖了他的屍體,死因已查明,是因為誤食了毒果子。不過,我們想弄清死者的身份。你認識他嗎?或者他死前是否來過這兒?」

李小影幾乎沒有遲疑就拚命地搖頭。

這時,在不遠處閒蕩的兩個警察似乎從中發現了端倪。他們迅速走過來,用不冷不熱的腔調問:「這裡只你一個人住?」

「有時是。」

「『有時是』是什麼意思?」

「我還有一個女兒。」

「她在哪兒?」

「去廣州打工了。」

「去廣州打工?她今年多大?」

「十三歲,要不就是十五歲。」

三個警察不約而同地一齊打量著李小影。的確,按國家法定的結婚年齡,像她這般年紀應該還是個新婚的少婦,決不可能有一個十三歲女兒。更何況李小影天生麗質,即使一臉污垢滿頭亂髮也難掩她的青春美貌。

終於,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小個子警察開口問了:「那……你今年多大?」

「二十八歲。」

「二十八歲怎麼會有一個十三歲的女兒?」

李小影本可以編個體面點的理由,比如那女孩是她收養的或是親戚養在她這兒的,但她卻蠻不在乎地實話實說了:「是私生女。警察先生,我十五歲時就做母親了。」

「她的父親是誰?」

「她沒有父親。不過她應該有父親,只是沒人願意承認是她的父親。所以直到現在她還是個黑人,沒有戶口的黑人。」

李小影的身份這才被確定下來。三個警察面面相覷。那曖昧的眼神分明在說:這女人原來是只「雞」呀!既然她是從事色情行業的,身份自然就很低下。而對於身份低下的人是用不著「溫良恭儉讓」的。

「你真的有一個女兒嗎?」小個子警察不相信地問。

李小影哧地笑了:「我也許還不止一個女兒呢?我生過好多私孩子。他們有的死了有的活著,有的在外面打工,有的讓好心人收養,也有的沿街流浪……」

「你讓女兒這麼小就出去打工是違法的。」小個子警察打斷她的話,像是終於抓住了她的軟肋,語氣變得嚴厲起來。

李小影卻並不示弱,她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我有什麼辦法啊?她們不出去打工又能怎樣?警察先生,我再說一遍,她們是一些私孩子,是沒有戶口的黑人,既沒有幼兒園接收她們又沒有任何學校容許她們入學。是我教會了她們識字。但我的文化程度有限,這也限制了她們的文化水平。這年頭連大學生都找不到工作,像她們這樣的黑人,除了打工出苦力,還有第二條可走嗎?如果她們不出去打工最後就得餓死……」

李小影竟然也能滔滔不絕。她的自辯能力讓三個警察既不勝其煩又難以招架。

「你剛才說只有一個女兒。這會兒又一口一個『她們她們』的。你到底有幾個孩子?」

「很多個。警察先生。」她用手拍著腦袋,「我真的記不清具體數字了。」

李小影的表演讓三個警察很泄氣:「好吧。你就說那個曾經和你一起住過的女兒,她走了多長時間?」

「幾個月?也許是半年。」

「到底是多久?」

「我也記不清了。我患了慢性失憶症,常常今天想不起昨天的事情。就為這,我失去了那份收入還不錯的工作。你們最好什麼都不要問我,如果你們一味地問下去,只會越問越糊塗。我很想明明白白地講清楚我女兒是哪一天離家的,可我實在是記不清了,警察先生……」

三個警察強忍住憤怒聽李小影無休止地胡扯。

「我們可以看一下你的住宅嗎?」為主的小個子警察又一次打斷她的話說。

李小影立刻答應下來:「當然可以。但我們說好,是我請你們進去的,而不是搜查!」

三個警察一齊點頭。然後,便跟在李小影身後走進屋裡。

我是在三個警察走下秀梅嶺之後才回到家裡的。

彷彿什麼事情也沒發生。李小影依然坐在院里的搖椅上晃個不停。她像是沒看見我走進門,我也像是沒看到她坐在那兒。牲畜們飢餓的嚎叫讓我心疼得一頭扎進了放飼料的草棚。

我在豬圈旁彎著腰邊攪拌豬食邊跟豬們拉呱時,身後響起了腳步聲。我回過頭,見李小影一手揪著睡衣角一手打著眼罩小心翼翼地踮著腳尖朝我走來。

也許我該主動和李小影搭訕。因為我覺得她在警察到來之後那套精彩絕倫的台詞很值得我高聲叫好,更值得我學習傳承。可以說,李小影在警察面前的種種表演,讓我不禁對她刮目相看。這進一步證實了我的猜測——她在廣州這些年一直從事色情業,並不斷地被警察抓抓放放,早就寡廉鮮恥地練就了滿口胡言的功夫。

不過,我想知道的是她的秀中藏著的很多讓我無法破解的玄機,比如在聽到自己的男人陳屍百丈崖時她的無動於衷鎮定自若;比如她甘心情願地承認自己是賣淫女還生下一群私孩子;比如她在提到我和自己的失憶症時的信口雌黃;比如她請警察進屋搜查時的胸有成竹,要知道哪怕警察在屋裡找到陳新潮的一根頭髮絲,她都難逃嫌疑犯的厄運;再比如她為什麼否認死者是自己孩子的父親——三個警察走進小院時,我就躲在對面的大樹上。憑藉茂密的樹葉作掩護,我可以看清、聽清院里發生的事情,他們卻很難發現我。當時,我被李小影所走的一步步違反常理的怪棋驚得有好幾次險些從樹上摔下來。

不等我想好如何提問,李小影反倒先開口了。

「是你毒死了他!」她用肯定的卻又是極其平靜的語調問,似乎死者真的與她毫不相干。

我假裝沒聽懂她的話,仍在跟豬們嘮叨著。

「我就知道是你乾的。前天下午他沒回來我就猜著是出事了。我在山上四處找他,結果在百丈崖發現了他的屍體,他的嘴角有血跡,手裡還握著兩個毒妹子……」

我仍然不說話。

「是你帶他去了百丈崖,又騙他吃下了『毒妹子』,是不是?」

我這才回過頭說:「你在說什麼呀?你說誰死了?」

「你別裝糊塗了。」她不依不饒地瞪著我,「除了你,沒人知道『毒妹子』的毒性有多大。」

我也拿眼瞪著她:「說實話,我在百丈崖也看到了他的屍體,我還以為是你乾的。除了你,沒人知道『毒妹子』的毒性有多大。」我學著她的口氣說。

「你是怎麼騙他吃下那東西的?」她的口氣緩和了些。

「這得問你自己。」

「問我?」

「你想想我有什麼理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