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幽谷鬼魅

夢境,很甜美的夢境——似乎是在一個舞會上,吳建輕挽著她的腰肢,她緊緊地依偎在吳建的肩頭,二人在優美的音樂聲中頻頻起舞……

聽著耳畔響起的呼喚聲,陸雪卻執意不肯醒來。她得抓住這美麗的夢境,緊緊地抓住,決不讓它輕易溜走。

「喂,快醒醒,我有話跟你說。」

在一陣劇烈的搖動下,陸雪才不得不睜開眼睛:「吳建——」

「這裡沒有吳建,這裡只有艾思琳。」

艾思琳不快的聲音讓陸雪感到了羞愧:「天哪,艾思琳,真不好意思,我睡著了。還夢見了吳建,在這樣的時候……」

「是呀,這的確像是痴人說夢。」

「對不起,剛才你好像說過要和我一起討論『證據』的小說,我卻做起了美夢……」陸雪揉著惺忪的睡眼說。

艾思琳毫不客氣地截住了她的話頭:「你就像個絮絮叨叨的老太婆。好啦,現在我們總該能談正事了吧!」艾思琳有些不耐煩了,「打起精神來!」

「哦……」陸雪只好伸伸懶腰,強打精神。

「在討論之前,有一件事我必須告訴你。」艾思琳的語氣十分嚴肅,「如果我告訴你,我認識這部小說的作者,你相信嗎?」

陸雪笑著說:「艾思琳,別開玩笑了。」

「我沒必要騙你!小說的作者和我打從童年時代就是最好的朋友。不然我怎麼可能也讀到《我從未出生》?」艾思琳一字一頓地說。

陸雪這才認起真來,她像是有點被嚇住了,情不自禁地朝一邊挪動著身子,同艾思琳隔開了一段距離,說:「艾思琳,你在說胡話吧!你怎麼會認識小說的作者?你怎麼可能和那個惡魔是朋友?」

「我怎麼就不會、不可能與小說的作者是朋友?」

「因為你從小到大都是幸運兒,你一直生活在社會的上層,過著優雅高貴的生活,你不可能有『證據』那樣惡魔一般的朋友!」

「小說創作的素材來源於想像和虛構,真實的生活只不過是故事的影子!」

「問題是《我從未出生》中的故事在現實生活中找到了原型。我一路走來,小說中的情節也一幕幕地上演著,它的真實性讓我瞠目結舌。」

「那你覺得『證據』的原型是誰呢?」

「眼下還不太確定,但他很有可能就是我失蹤三年的丈夫吳建。」

「吳建?」

「你說除了吳建,還會是誰呢?秀梅嶺、縣城、葬身火海的父母、圖書館裡陳舊的檔案……這些都與吳建的身世有關。」

「唉……陸雪,你對你丈夫究竟了解多少呢?你為什麼固執地認為他還活著,甚至還在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創作小說,然後裝神弄鬼地發給你看?其實,在小說的結尾,吳建已經死了,你必須將他排除在外。」

「小說的結尾?艾思琳,我們看到的小說是兩個版本嗎?」

「也許吧。在我看到的結尾中,吳建的確死了,死於『證據』之手。」

陸雪沉思了半晌才問:「照這樣說,『證據』真的不是吳建,那你認為他是誰呢?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真的是你的朋友嗎?」

艾思琳沒有直接解答她的疑問,而是反問道:「陸雪,你聽到吳建被害的消息,似乎半點兒也不難過?」

「我讓你搞糊塗了,艾思琳。你一下跟我說小說的這部分是虛構的,一下又告訴我那部分是真實的……還有,如果『證據』真的是你的朋友,小說的結尾也是真實的,那你的朋友真的是個殺人犯嗎?」

艾思琳像是被她問住了,沒有吭聲。

許久,沉默的黑暗中才再次響起艾思琳甜美的聲音:「嗨,陸雪,你在哪兒?幹嗎離我這麼遠?」

這聲音讓陸雪感到熟悉而親切,喚起了她對艾思琳的許多美好的記憶。真的,她這是怎麼了?居然想疏遠艾思琳?從心底湧上的歉意蓋過了陸雪心中的疑惑和對艾思琳莫名的恐懼,她又悄悄地蹭回到了原地。此時,她依然看不清艾思琳的臉,卻能感覺到她的呼吸,感覺到她離自己很近。

「陸雪,我們暫時拋開小說不談,我要問的是,你愛你丈夫吳建嗎?」

「為什麼要問這些?」陸雪詫異地問。

「我想知道。」

「這是我個人的隱私!」

「但這也關乎到你的生命安危!」

「你在說什麼呀?幹嗎嚇唬我?」

「有些事情必須在你敞開內心世界的大門後,才能一錘定音。」

「即使『證據』真的殺害了吳建,他也沒有理由加害於我呀!」

「唉,你越來越糊塗了……」

自作聰明是女人的專利,被艾思琳扣上「糊塗」的帽子,讓陸雪感到恥辱:「我當然明白你問的是什麼。如果你這麼感興趣,我就告訴你。我愛過吳建,至少曾經愛過他。」

「後來呢?」

「後來發生了一些事,這嚴重地破壞了我對他的感情。」

「他有了外遇?」

「不,有外遇的人是我。」

「你有了情人?可你從沒對我講起過。」

「是的,這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我擔心你會瞧不起我。」陸雪嘆了口氣,「他叫秦方童。我和他交往也是不得已的。一個女人,婚後不久就被丈夫冷落,這種滋味真比死還要難受。我太渴望異性給予的愛,就忍不住去找了大學時代曾追求過我的秦方童,很輕易地就和他發生了一夜情。」

「你後悔了?」

「我不知道。」

「你愛他嗎?」

「也說不清楚。」

「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吧。越詳細越好。」

「這……」

「講吧,這對你不會造成任何傷害。再說,婚外情的故事會讓這漫長的黑夜過得快一些。」

「那……好吧!」

說完這句話,陸雪卻一直沒有開口。艾思琳並沒有催促她,而是頗有耐心地等待著。

終於,陸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艾思琳,你談過戀愛嗎?」

「沒有。」

「那你被人愛過嗎?」

「沒有。」

「你在說謊,艾思琳,像你這樣完美的女孩怎麼會沒人愛呢?」

「那就算是曾經被人愛過吧!我要聽的是你的婚外情,而你卻追著我不放……」艾思琳用揶揄道。

陸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這才轉入正題:「吳建對我的冷血,讓我被秦方童的柔情深深吸引。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很會對女人獻殷勤,一切都恰到好處,看似隨意卻並非漫不經心。我喜歡這樣的男人,吳建失蹤後,我偷偷和他同居了。但當秦方童流露出他想娶我時,我卻斷然拒絕了。因為他的條件不如吳建,達不到我的要求。秦方童很傷心,申請調到白雲市工作,要和我斷絕來往。這一切都是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形下秘密進行的。直到一天早晨,我一覺醒來,發現床邊空了,電話機下面壓著秦方童留給我的字條:因工作調動,要趕火車前往白雲市電視台報道。我這才如夢方醒。」

「然後呢?」

「知道他要棄我而去,彷彿有一隻大手拽住了我的五臟六腑,那種無法割捨的痛苦促使我一躍而起,趿著拖鞋,衣衫不整地衝上街頭,搭了一輛計程車,直奔火車站——那天早上,我本來約了白雲市的警官劉凱和馬森見面,可我將這件事忘得精光。我最終沒追上秦方童。沒有吳建的日子,我感到迷茫,但沒有秦方童,我卻像失去露水滋潤的禾苗,幾近枯萎。無法承受的折磨讓我終於下了決心,追隨秦方童來到白雲市。我們和好如初了。」

「那吳建呢?」艾思琳問。

也許是這幽谷和黑暗給了她勇氣,陸雪索性全盤托出:「對你,我已經沒什麼好隱瞞的了。認識我的人都以為我來白雲市,是為了把即將打入死檔的吳建失蹤案重新激活,我也只得硬著頭皮把自己裝扮成一個怨婦,假裝對有關吳建失蹤的所有細節都感興趣,在報上登尋人啟事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實際上,我更願意將吳建忘掉,讓這個名字從我的生活中徹底消失。可冥冥中,像是有一雙眼睛始終在監視著我的一舉一動,生拉硬拽地把我推向吳建失蹤案的調查中,那混亂的、盤根錯節的是是非非讓我難以脫身,有時我是局外人,有時甚至成了警方懷疑的對象,鮮花舞廳員工宿舍失火,警方竟認為我是元兇……」

「警察把你找去問話,我也很為你抱不平。不過,現在想來,那件事也不能全怪警察,你也有責任。你既然對吳建失蹤的事毫無興趣,為什麼還要偷偷跑到鮮花舞廳調查呢?」

「是秦方童硬把我拖進去的。也許是為了我,他一直在獨自調查這件事,甚至找到了那個後來被大火燒死的女孩阿雲……」

「就是你跟我提到過的,有可能知道吳建消息的阿雲?」艾思琳問。

「是的,我當時只告訴你,鮮花舞廳一個叫阿雲的伴舞女郎可能知道吳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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