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尋找惡魔的足跡

這真是個異想天開的行動——連陸雪自己都不相信,一天兩夜過後,她居然看到了南方的晴空。

火車在一座小縣城停了下來。陸雪提著簡單的行李走下火車。簡陋的站台上十分冷清,靠近出站口的地方停放著幾輛賣食品的手推車,有幾個頭上包著藍布頭巾的老年婦女在車旁招徠生意。

陸雪剛走下火車,她們的目光便不約而同地被這個風姿綽約的異鄉女人吸引住了——這簡直就是一位逃跑新娘呢!黑色的絲織面料淺領連衣裙,下擺竟長及酒紅色高跟鞋的鞋面。圍繞著頸部的是一圈閃閃發光的碎鑽,胸前盛開著一朵手繡的紅玫瑰,很是美麗動人。

於是,不解、猜忌神情毫不掩飾地出現在老女人們的臉上。她們甚至忘記了自己的生意,只是久久地打量著這個手裡僅僅提著一隻小巧精緻的鱷魚皮包的不速之客。

陸雪不是故意要以這樣的打扮來到這裡的。她是在毫無準備的情形下倉促出行,沒同任何人打招呼,就匆匆跳上了南去的列車。

深夜在刑偵大隊的那一番問話,讓陸雪在驚恐和羞辱中,把鍋餅衚衕的鬼影、鮮花舞廳員工宿舍的大火和詭譎的郵件串連在一起,仔細地回味了一遍又一遍,隱約地感到它們是有聯繫的,甚至都是沖著她來的。只不過前者是恐嚇,後者則是為了陷害。

陸雪自信做事一貫謹慎。陸雪自信做事一貫謹慎,這些年來,她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懸崖的邊緣,偶爾也有失手的時候,但經過補救,到目前為止,還沒給警方留下什麼把柄。她去鮮花舞廳之前,沒有對提供線索的秦方童漏半點兒口風,只在婉拒艾思琳開車送她回家時,向她說了阿麗的事情。艾思琳是她唯一的朋友,她不好意思對她說假話。

然而,事後她才發現,自己簡直就像被人剝光了衣服,站在光天化日之下——她的一舉一動都沒逃過警方的眼睛。

還好,警方最終沒有以縱火嫌犯的名義將她拘留,可這絲毫也不能改變她越來越憂慮的心情,整個事件的發生和發展就像頭頂的一片烏雲讓她望塵莫及地揮之不去。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在她去鮮花舞廳的這一夜員工宿舍發生大火?為什麼隨同吳建一起失蹤了三年的掛件會遺落在火災的現場?

冥冥中彷彿有一雙看不見的黑手在操控著一切,恐嚇、栽贓、陷害,一步一步地把她推向深淵。這雙黑手隱藏在哪兒?自打她搬來白雲市之後,他就躲在暗處窺探她,騷擾她。這個人到底是想把她趕出白雲市,還是為了報復,抑或只是拿她尋開心?陸雪在白雲市無親無故,也沒有任何仇人,除了秦方童……不對,還有吳建,倘若他還活著……也許他真的還活在世上,否則……

從鬼影到大火,再聯繫到暗藏殺機的郵件,陸雪不止一次想過去南方吳建的老家查訪。只有郵件里描寫的畫面和吳建老家的真實場景相吻合時,她才能相信那些郵件所述不僅僅是故事,才能確定惡魔就在自己身邊。但她始終沒有勇氣走出這一步,寧願將那些郵件當成是惡作劇。

直到前天傍晚,當她坐在梳妝鏡前,正為去看維塔斯的演唱會而盛裝打扮時,猛然間響起的電話鈴聲將她從幻境中驚醒。

她還以為是艾思琳打來的,高興地拿起話筒:「嗨,我的天使,你可到了!」她沖著話筒歡快地喊著。與此同時,她的腦海里不由浮現出艾思琳那熱情生動的笑臉。

然而,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秦方童沉悶的聲音:「是我。」

這真是大煞風景:「怎麼是你?」她毫不掩飾內心的不快。

「發生了一件很不幸的事。前幾天,鮮花舞廳一個叫阿麗的女孩給我打電話,約我見面……」

秦方童的話讓她更加生氣,不由打斷了他的話:「不是阿雲嗎?怎麼又多了一個阿麗?阿雲死於火災,已經給我帶領夠多的麻煩了!你就不能不要再以為了我的名義去做這些無謂的事情嗎?」

秦方童頹喪地說:「這已經不重要了……就在剛才,這個叫阿麗的女孩在『船』咖啡館不遠處的十字路口,被車撞了……」秦方童並沒有理會陸雪的情緒,只是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本來,我想儘快和她見面,可她好像不太信任我,一拖再拖,沒想到……」

彷彿當頭一棒,被人從高峰擊落谷底,一陣短暫的昏厥之後,陸雪才顫聲問:「她死了嗎?」

「暫時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可她被抬上120救護車時,跟死人一樣……」

「天哪!」她驚叫了一聲,「那,肇事的司機呢?」

「跑了。」

「跑了?怎麼會讓他跑了?」陸雪幾近絕望,但還是抱著僥倖的心理問了一句,「總該有目擊者吧?」

秦方童嘆了口氣,說:「你知道,外面正在下雨,光線很暗,人們步履匆匆,大多都打著雨傘,再加上這個路口本來行人就少……」

「也許路口的電子眼能把肇事車輛照下來。」

「那一片今天下午剛好停電。警方說如果不是停電造成紅綠燈無法工作,也許慘劇就不會發生了。」

聽著秦方童的話,她突然感到全身冰冷,手腳像失血過多一樣無法動彈。警方當然會這麼想。可她不這麼認為。她幾乎可以斷定,這是惡魔的瘋狂舉動。惡魔的確很聰明,有著超人的謀略,一切都是計畫好的:停電、雨天、行人稀少的路口……他也許一直開車跟蹤阿麗,一直在尋找著下手的最佳時機……

她很想把所思所想告訴秦方童,但話到嘴邊又不得不咽了回去。她不能說,因為哪怕僅僅說出自己的疑慮,也會引起秦方童的窮追不捨。在這樣的時刻,陸雪寧肯相信惡魔是真實存在的,寧肯將他的威脅當成真實的警告,也不敢掉以輕心。讓她決定守口如瓶的另一個原因,則是害怕自己主動出擊,會引火燒身。警方將她視為嫌疑人,她心知肚明,稍有閃失,被再次叫到刑偵大隊那個鬼地方問話是輕的,找個由頭給關進去也不是不可能。

想起污漬黑斑樣令人厭倦的往事,她不由緊緊地閉上了嘴巴。這些天來持續的好心情就此蕩滌殆盡。演唱會、艾思琳和淡妝濃妝都像風捲殘雲般從大腦的興奮區域給吹到了爪窪國,再也無處找尋。

「……我真的很為你擔心。如果你允許的話,下夜班後我開車去接你。」末了,秦方童吞吞吐吐地說。

「你瘋了!死了個伴舞女郎,與我有什麼相干?」陸雪嘴上這樣說,心卻慢慢地被軟化了。

「你呀——」秦方童嘆了口氣。

陸雪沒有答應,匆匆說了聲「再見」,便放下了電話。

雨仍在下著。房間里光線暗淡。

陸雪沒有開燈,只在黑夜中默默地佇立著。良久,她又抓起話筒,撥了車站問詢處的電話。得知再過一個小時會有一班去南方邊陲的火車後,她來不及換衣服,拿起掛在衣架上的鱷魚皮包和輕便的摺疊雨傘,就匆匆出了門。

當計程車風馳電掣地駛向火車站時,坐在車裡的陸雪才長舒一口氣。她慶幸保姆剛好請假回老家,她無須向保姆扯謊。不過,在計程車里,謊稱母親病重,要連夜趕回蘭州。

主任立刻就答應了,這她萬分感動。在當今社會,這樣的好上司真是太少了。主任還讓她放心回去,需要多久就在家裡呆多久。只是末了,對方無意間說的一句話,讓她有點張口結舌。主任建議她等明天乘最早班的飛機回蘭州,那樣更快。

還好,在愣了幾秒鐘後,陸雪以害怕一個人坐飛機的借口矇混了過去。說完這一連串的謊言之後,她心裡很不是滋味,對一個好上司撒花,這讓她覺得十分慚愧。可不這樣,又能怎樣呢?實名制的乘機法讓她不得不退避三舍。一旦走漏了風聲,至少負責偵破吳建失蹤案的警官劉凱和馬森會聞風而動,她實在不想讓一群警察陪著旅行。兩位警官的鍥而不捨讓她敬佩,但偵破中的劍走偏鋒又讓她不敢恭維。

當然,這一點,她自己也要負一定的責任。為了保護難以啟齒的隱私,她常常逼著自己在警察面前作戲,還不斷地向警方傳遞著假信息,不知不覺間,稀里糊塗地把自己繞了進去,變成了吳建失蹤案的嫌疑人之一……多少次,當她與兩位警官那狐疑的目光對視時,都想大聲地喊出來:你們無端地懷疑我是錯誤的!事情不是這樣的!可是每一次她都打消了挑明的念頭。她害怕講出真相,因為「陸雪有情人」這個炸彈會徹底毀掉她和秦方童的前途。

在接到秦方童打來的電話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會義無返顧地踏上南去的旅途。曾幾何時,苟且偷生成了她生活中的主宰。是阿麗的死喚醒了她的良知,使她不再猶豫。無論在那個南方的小縣城裡,等待著她的是什麼,她都必須從源頭開始查訪,將一切弄個究竟。

在火車上的長長白天和漫漫夜晚,她一直難以入睡,腦海里充斥著有關吳建的回憶。往事紛至沓來,倏忽間,氣度軒昂的他就站在她面前,身穿雙排扣花呢大衣,手捧一束紅玫瑰,用幾乎讓她融化的溫情脈脈凝視著她。真奇怪呀,從這一天開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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