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鮮花殞落

劉凱用力地關上了窗子。雷聲、風聲和人車的噪雜聲被關在窗外之後,辦公室里倏地安靜下來。他這才按下了接聽鍵。

「叔叔,是我!阿麗!」手機里響起一個女孩顫抖抽泣的聲音。

「阿麗!」劉凱的神經繃緊了,「快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手機那邊的阿麗開始抽抽抽搭搭地哭起來。

「阿麗,你先別哭,告訴我,怎麼了?」

「也許……也許你早知道了,阿雲……阿雲她給燒死了。都怨我……都怨我……她本不該死的,那個該死的人……是……我……」阿麗泣不成聲。

劉凱立刻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不由提高了嗓音,連聲叫著:「阿麗,阿麗,快告訴我,你現在在哪兒?」

「我……我在后街乾媽家。」

阿麗說到「后街」這個地方,劉凱的腦海里立刻浮現出一片髒亂差的城市貧民窟。那裡既是舊城的縮影,亦是新城的一個陪襯,與富麗堂皇的廣華大街形成了鮮明的比照。近些年,劉凱經常出入后街,在那些老居民搬遷後被騰空的火柴盒一樣密密麻麻的出租屋裡,惡性案件不斷發生,殺人、強姦、搶劫……想不到阿麗會躲藏在這樣一個地方,這讓劉凱捏了一把汗。

「你怎麼會躲到后街去了?」劉凱問。

「我是火災那天夜裡從舞廳逃出來的。當時,有個年輕女人鬼鬼祟祟地到處打聽誰是阿雲,我就知道要出事了。也怨阿雲太貪財,她聽說提供吳建失蹤案的線索可以得到一筆錢,就動心了。那個秦記者來舞廳暗訪時,阿雲就湊了上去,極力炫耀自己曾經和吳建哥哥怎樣要好,想趁機撈一筆。誰知錢還沒來得及撈到,那女人就搶先一步滅口了……唉,都怪我,她知道的那點兒事情,還不都是從我這裡聽去的。三年前,吳建哥哥托我幫著尋找水水,我真不該忍不住對阿雲透露一星半點兒。」

「吳建托你找水水?誰是水水?」劉凱對這個陌生的名字產生了疑問。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水水對吳建哥哥很重要,他說水水就像一個巨大的陰影罩在他心裡很多年,如果找不到水水,他的下半生會不得安寧……」

「這些你之前為什麼沒告訴我?」劉凱問道,「你的吳建哥哥已經失蹤了,你居然還在隱瞞事實!」

「我……我……」也許是劉凱的語氣過於嚴厲,阿麗嘟嘟囔囔了半天,不敢吭聲了。

心急如焚的劉凱只得耐著性子,改用和緩的語氣說:「別害怕,阿麗。我會保護你的。快把住址告訴我,我馬上過去。」

阿麗忙說:「叔叔,你千萬別來。我乾媽最恨警察了。前幾天夜裡,她開三輪車拉貨時闖了紅燈,讓警察給罰了二百塊錢,現在看到警察就發火,會罵死我的……」

「那你想讓我怎麼做呢?」劉凱望著窗外陰暗的天色,不由輕嘆了一口氣。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啊,都大禍臨頭了,還在擔心被乾媽罵。

阿麗說:「要不,我們找一家喝咖啡的地方見面吧?廣華大街上的『船』行嗎?從我乾媽家步行十分鐘就到了。」

「好,那就『船』吧!你現在就去那兒等我。」劉凱又補充道,「路上要多加小心!」

阿麗沒有回答便掛了電話。

一場令人猝不及防的雷陣雨澆向暮色蒼茫的城市。

劉凱在廣華大街的路邊停好車,一路小跑著沖向「船」咖啡館。

此時的「船」咖啡館比白天要熱鬧了許多,幽暗的燈光下,悠揚的小夜曲聲中,穿著熨燙得十分挺括的白色襯衣的男服務員在咖啡機前忙碌著,腰間系著白色小圍裙的女服務員手裡端著托盤,穿梭與咖啡館內。

劉凱在靠窗的小茶桌前坐下,為自己點了一杯咖啡,邊喝著邊打開了下午出版的《城市生活報》。

鮮花舞廳員工宿舍失火的連續報道依然佔據著頭版頭條,記者拍攝的火災現場下方,疊印著遇難女孩阿雲的多幅照片。劉凱久久地端詳著這個已經走向天堂的花季少女,心像被火灼了一樣難受。

表面上看,這場大火是由於電線短路引起的。倘若沒撿到那塊玉石掛件,也許警方會以上述原由結案。而兇手天衣無縫的作案手法,應該也是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

不是嗎?一個卑微的女孩兒被燒死了,死因是她在一根細電線上插了太多的家用電器,甚至還用一千多瓦功率的電爐做飯,由此引發了短路。這隻能怨她不小心……事情倘若果真如此,無論報紙用多大的篇幅報道,記者把文章寫得多麼悲慘,這個花季少女還是會很快就被人遺忘,無論警方還是媒體,也不過是提醒廣大市民要注意安全使用電器。

然而,一個小小的玉石掛件卻昭示著火災的發生決不是那麼簡單。阿麗和阿雲知道了一些她們不該知道的事情,有人為了滅口,便採取了這種慘絕人寰的手段……

惡魔!只有殺人不眨眼的惡魔才能幹下這罪惡的勾當。

一聲炸雷從窗外滾過,倏地將劉凱從沉思中驚醒。他看了看手錶,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后街到廣華大街只隔著一條馬路,按理說,阿麗早該來了。劉凱趕緊給她打電話。

手機很快撥通了,可一直無人接聽,再打,竟然關機了。不祥的預感在劉凱的心頭蔓延開來。他太大意了,他就應該親自去接阿麗,而不是約在咖啡館見面!他怎麼忘了,危險就在阿麗身邊!

他來不及多想,放下手裡的杯子,給馬森發了一條簡訊:「你馬上到后街派出所來。」然後奔出咖啡館,駕車朝后街派出所飛馳而去。

接到劉凱的簡訊後,馬森立刻意識到又有了新情況,於是,他穿上雨衣,十萬火急地駕著摩托車開上路。

黃昏時分,道路因為突如其來的雷雨而異常擁擠。馬森駛向廣華大街路口,在離「船」咖啡館不遠的十字路口拐角處時,他看見了從另一個方向開來的一輛120救護車,前方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故。

馬森感嘆了一聲,腳下未停,還是向著后街派出所趕去。

當馬森到達后街派出所時,劉凱剛剛神情嚴肅地掛上電話。他抬起頭對馬森說:「阿麗出了車禍,被送去了醫院。我們馬上過去!」

馬森這才意識到,剛才120救護車,去急救的,也許就是阿麗。

阿麗遭遇車禍對劉凱的打擊很大,他在醫院急救室外焦躁地踱來踱去,彷彿躺在急救室里的阿麗是他最親近的人。痛苦和懊悔難以掩飾地寫在他臉上:「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我太大意了。」

「也許只是個意外?」馬森安慰道。但他心裡明白,這決非偶然。先是鮮花舞廳員工宿舍起火,接著又是車禍,這樣的偶然怎麼可能接連不斷地發生?毫無疑問,這應該是一場無情的追殺。惡魔般的兇手開著車,在黑暗中朝阿麗一路追來……

「眼下,找到肇事的車輛是重中之重,但恐怕不會那麼容易啊!」劉凱說。

馬森說:「我去交通大隊打個招呼。」見劉凱無力地點點頭,他拍拍劉凱的肩膀,離開了醫院。

時間在等待中一點點流逝。劉凱心情鬱悶地作著各種猜測:阿麗手中的「料」究竟是什麼?就有那麼重要的價值嗎?秦記者是誰?他為什麼會對阿麗手中的「料」如此感興趣?他會不會就是陸雪的朋友「無名氏」?水水又是誰?跟吳建是什麼關係?吳建究竟是死是活?……

這一連串的問題,也許阿麗可以給出答案。可萬一阿麗不再醒來……劉凱看了看急救室門上亮著的那盞燈,心裡一陣急躁。

眼下,首當其衝的是找到車禍的製造者。吳建、陸雪和無名氏似乎都有嫌疑。還有那個姓秦的記者也得儘快「挖」出來……眼下,其他人仍是只見作惡不見其人的影子,唯有陸雪在警方的視線中……

焦灼中,劉凱撥通了負責監視陸雪的同事的手機,得知陸雪家的保姆前天上午提著個大包袱走了,至今沒有回來,可能出了遠門。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常。

劉凱又叮囑了幾句,沮喪地掛了電話。

這時,急救室的門輕輕打開又合上了,一個一臉疲憊的女護士走了出來。

「她怎麼樣?醒過來了沒有?」劉凱急切地迎上去問。

「還沒有。」女護士說著就往前走。

劉凱失望地看著女護士消失在走廊盡頭,忍不住又追了上去:「護士,她有生命危險嗎?」

護士回頭看了他一眼:「是的,很危險。」

劉凱的心再次沉入谷底。

外面的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依然很沉悶,烏黑的天空似乎正在醞釀著一場更大的暴雨。

正如劉凱所料,馬森在交警大隊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在夜幕和雷雨的掩護下,車禍的始作俑者逃得無影無蹤,大雨沖洗掉了有可能留下線索的一切蛛絲馬跡。

劉凱和馬森的偵查重點只能又一次聚焦到陸雪身上,可陸雪根本不會開車,沒有駕照。因此,他們也將那個至今沒有露面的秦記者列入嫌疑人的名單,並著手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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