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沈惟敬

京師通往南京的官道上,貨物、行人絡繹不絕,這天下午從南方過來一輛馬車,馬車雍容華貴,車子前面有一個騎馬的師爺,車上有一個趕馬的僕人,車子後面是兩個騎馬的護衛。看看天色已晚,車內人問道:「到了什麼地方?」

「前面就是李家村了,老爺。」僕人說。

「天色已晚,這天快要下雨了,我記得李家村有家客棧,前年我們還住過,晚上就去那裡吧。」車內人說。馬車拐了彎,向官道旁的小路駛去,大約駛了兩里路,面前豁然開朗,只見一大片村莊,村口有一個湖,湖邊建了一所客棧,客棧高三層,上面兩層是客房,一樓是吃飯的地方。車內那人下來了,只見是一個四十多歲員外模樣的人,身材不高,面部黝黑,此人帶著手下人來到客棧,只見一樓已經坐了一些人,都是從官道上下來的,路上還有人陸陸續續往這裡趕。那人挑了一張靠湖邊的桌子坐了下來,此刻,湖中的荷花正在盛開,還能聽見陣陣蛙聲,湖中魚兒不斷在水面跳躍著,天空中已經陰雲密布,遠處天邊雷聲隆隆,一場大雨在所難免。那員外坐在桌前品嘗著清茶,只聽一人說道:「今年事真多啊!西北那邊還沒消停,朝鮮又鬧了起來,誰都知道,這倭寇侵略朝鮮實際就是對我大明來的。」

另一人接道:「可不是嘛!聽說朝廷派祖承訓這個蠢貨赴朝剿倭,結果全軍覆沒,只剩祖承訓逃了回來,這回朝廷又派兵部侍郎宋大人為剿倭經略。」

其他人說道:「倭寇實在是太強悍了,昔日倭寇侵我東南,我朝深受其害,近年來,朝廷軍隊戰鬥力一年不如一年,那平秀吉統一了倭國,倭寇的戰鬥力史無前例地強悍,我看我朝不一定打得贏了。」

一人又說道:「我聽在朝中的人說,倭寇侵略朝鮮的事,皇上根本就不管,全是那幫大臣在吆喝,據說兵部尚書石星大人已派特使秘密赴朝鮮跟倭寇談判,談判的結果已經出來了。」

「是什麼?快說。」眾人紛紛嚷道。

那人環顧了一下四周,小聲說道:「你們可不能對外說啊!」

「一定,一定,你放心。」眾人紛紛保證道。

「我朝希望倭寇罷兵,不要再往前進攻了,另外,保留朝鮮王廷地位,倭寇那邊希望將大同江以南劃為倭國屬地,並要求與我朝貿易。」那人說。

「怎麼樣?朝廷答應了嗎?」眾人又問道。

「據說答應了。」那人說。

接著,眾人紛紛罵了起來,一個比一個罵的凶,一個比一個激動,最後一個激動之下把桌子都掀了。

一人問:「皇上也不管嗎?」

「皇上?據傳大臣們已經好多年沒見到皇上了。」一人說。

然後他壓低聲音說:「皇上好像駕崩了。」

「啊——」眾人一驚。

「一派胡言!」一位老者說道,眾人都看向那老者,老者喝了一口茶說:「皇帝不願意見群臣是因為皇帝想立皇三子為太子,而大臣們要求皇帝立皇長子為太子,皇帝拗不過大臣,所以就不願意再見到他們。」

「那大臣們為什麼非要立皇長子為太子?」眾人問。

老者接著說:「自古以來,皇儲的繼承規則為: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幼,這樣做的目的就是防止大臣們為了擁立太子而結成朋黨,當今皇后未有一子,所以太子人選只能庶出,皇長子為李太后宮中宮女所生,可皇上並不喜歡這位宮女,皇上喜歡鄭貴妃,那麼當然也就希望立鄭貴妃所生皇三子為太子,而眾大臣們卻從古訓出發要求立皇長子為太子,所以就和皇帝產生了衝突,在這場衝突中,申時行大人,許國大人,王錫爵大人,王家屏大人都辭官歸故了,現今首輔趙志皋大人也是在那裡死撐著,不過,據老夫看他馬上也快不行了。」

「哦,還是老先生所說有理,你說的根本不在理。」一人對剛才說萬曆駕崩那人說道。

「那老先生認為在當今這場立儲之爭中是大臣對?還是皇上對?」有人問。

那老者捋了捋鬍鬚說:「沒什麼誰對誰錯,一切都要順勢而為。」

「什麼叫順勢而為?」

「那就要看哪邊力量大了,笨蛋!」眾人在那裡議論著。

又一人說:「你們知不知道祖承訓這次出兵朝鮮,在平壤附近全軍覆沒,祖承訓本人也被活捉。」

「你快說說。」眾人對那人敦促道。

那人開始講了:「那天祖承訓帶領手下人馬殺向平壤,揚言要活捉小西行長,結果在平壤城外遭到倭寇伏擊,手下人馬被倭寇火器打得七零八落,祖承訓的屁股上被打穿幾個槍眼,祖承訓的褲子都被打爛,結果是光著腚往回跑,後來被一倭寇用套馬索栓住,給拉了回來。祖承訓被帶到平壤城內見到了小西行長,祖承訓跪地求饒。」

聽到這裡,那位員外模樣的人慾待發作,忍了又忍,終是沒有說話。

那人又接著說:「祖承訓為了活命,寫下了永不與倭寇為敵的保證書,夜晚,小西行長找來一倭女,祖承訓的屁股疼得哇哇叫,那倭女為祖承訓敷藥、揉捏,接著,祖承訓摟著那女人,快活了一夜。」

「放屁!一派胡言!都是一派胡言。」一個聲音說道。

眾人一看,原來是一個四十多歲員外模樣的人在那裡發飆。

「怎麼?閣下有何高見?」說話那人向員外問道。

「祖承訓去朝鮮剿倭殺敵的詳細情況,本人一清二楚。」那員外說。

「閣下為何知道這麼清楚,閣下是什麼人?」人群中有人問。

「諸位有所不知,我們老爺是局中人,乃當事人之一。」員外旁邊師爺模樣的人說道。

「哦?那我們倒想聽聽。」人群中有人說。

那員外清了清嗓音,閉著雙眼,搖著腦袋說道:「今年六月朝鮮國王李昖逃到義州,遣使李德馨來我大明求救,李德馨在遼東巡撫郝傑帳下哭了三天三夜,郝傑大受感動,乃令遼東副總兵祖承訓入朝作戰,祖承訓剛從寧夏戰場回來,二話沒說,乃率麾下遼東鐵騎五千跨過鴨綠江,於七月十二日抵達義州。到達義州的當天下午,朝奸朴義龍帶領一萬兵馬,殺奔義州而來。祖承訓率領遼東鐵騎出城迎敵,朝奸朴義龍拍馬直取祖承訓,被承訓大喝一聲,一刀斬於馬下,朝軍見主帥已死,四散逃去。第二日,承訓即帶領手下兵馬殺奔平壤而去,小西行長帶領兩萬兵馬在七星門外嚴陣以待。

「接著,兩軍在平壤城外殺得是天昏地暗,祖承訓、戴朝弁、張世忠等人揮舞大刀,在倭寇陣中左衝右突,倭將松浦鎮信、五島純玄、小島平八瞬間便成無頭之鬼,這時候,承訓手中旌旗一招,明軍頓時猶如車輪般旋轉起來,首尾相顧,城外倭寇不斷被繞了進去,此乃承訓獨創的萬聖回空天寂滅,曾用一萬兵馬將蒙古十萬兵馬繞了進去。小西行長眼見不妙,急令城外倭寇退入城中,關閉城門。城外喊殺聲很快停止,地上滿是倭寇屍體,大概有幾千具。這時候,祖承訓退後一百丈,縱馬向前衝去,離城門十丈遠的地方,那馬一躍而起,飛上了城樓。」

員外正說間,天空中「咵嚓!」一聲巨響,正聚精會神聽講的眾人被這雷聲嚇了一跳,這時候,瓢潑的雨下了起來,打在客棧屋檐上「嘩嘩」響,雨水落到湖中激起無數的漣渏,眾人看著這位員外都想笑,可這位員外仍舊若無其事。

員外接著往下講:「此時,小西行長正在城頭,只見寒光一閃,小西的左臂被祖承訓一刀斬下,承訓正要取其首級,說時遲那時快,兩名倭寇舉起倭刀架起祖承訓的大刀,眾寇忙將小西搶了過來,此時倭寇越來越多,眼見不能取勝,承訓掉轉馬頭,從城頭一躍而下,然後明軍退後五十丈,從後方軍中拉出六十門大將軍炮,黑洞洞的炮口對著平壤城,承訓一聲令下,六十門大炮齊發,城樓立即坍塌,倭寇不識此玩意,紛紛抱頭鼠竄,七星門在炮火的攻擊下,徹底坍陷,祖承訓又一聲令下,遼東騎兵開始向平壤城攻去。祖承訓五千騎兵一擁而入平壤城,立刻分散到各個街道追擊倭寇,突然從屋頂和各個民房裡竄出無數的倭兵,這些倭兵手拿鐵炮或火繩槍,向明軍射擊,遼東鐵騎在巷戰中立刻失去優勢,眼看有全軍覆沒的危險,此時承訓大喝一聲,將一把大刀舞的密不風透,倭寇的鐵炮竟不能進,然後祖承訓的大刀如飛輪般脫手而出,向前飛去,只見寒光閃處,數百倭兵身首異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員外說到這裡,眾人再也控制不住,笑得前仰後翻。

那員外表情嚴肅,不苟言笑,只是默默地喝茶,不再講了。

第二日,雨過天晴,眾人繼續往北趕。一天傍晚,那位員外和手下人到了京師,師爺問:「老爺,是先找個地方住下,還是?」

「直接去吧。」員外說。

馬車駛到一座府邸,府邸門前掛著兩隻大燈籠,燈籠上寫著「石」字。員外下了車去敲門。

員外一行人走了進去,在府里拐了幾個彎來到一所書房內,書房裡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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