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第十五章

新埃斯佩蘭薩,凌晨2點10分。

傑西卡已有數小時心緒不寧,她睡睡醒醒,不時做著惡夢。一會以後,她確信自己完全醒了,由那正對著單人牢房的粗陋的窗子朝外觀望。在那由牆內反射出去的暗淡燈光里她覺得好像發現了哈里·帕特里奇的臉。那張臉出現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她真的醒著嗎了要麼還是在做夢了或許是幻覺?傑西卡搖搖頭,努力清醒自己。突然那臉又出現了,慢慢地由窗洞下沿上升,這次停住不動了。一隻手打了個手勢,但她並不明白其含義。她仔細注視那張臉,能是他嗎?她作出判斷,心兒狂跳不已。是的,是他,正是哈里·帕特里奇!

那臉上的嘴不出聲地說什麼,雙唇做著過大的動作,想盡量清楚地表達信息。她專註地觀察著,終於看明白了「看守」二字。顯然那意思是:「看守在哪?」

這時的看守是維森特。他一小時以前來接的崗,明顯地過遲,並跟前一班的看守拉蒙狠吵了一架。拉蒙憤怒地吼叫。維森特的聲音帶著醉意,話語含混不清。傑西卡並不在意他們在吵什麼,只是像往常一樣,高興地目送拉蒙離開。此人性情兇惡,言行乖戾;其他看守已不再要求被囚禁者保持安靜,唯有他還堅持這條規定。

傑西卡轉過頭來就能看見維森特。他坐在小牢房外其他看守都坐過的那張椅子上,看不見那個窗口。他的雙眼似乎是閉著,但她不能確定。他的自動步槍靠在身邊的牆上。附近有盞煤油燈,掛在桁條上,她正是借這油燈反射的火光看見了窗洞外面的那張臉。

為了謹慎,以免維森特突然注意她,傑西卡答話時只安靜地朝他坐著的地方夠了夠頭。

窗口那張臉上的嘴——傑西卡還未完全肯定那就是哈里·帕特里奇的——又開始打起啞謎。她重新集中注意力。那人做了三下嘴唇動作,使她領會到這一信息:「喊他!」

傑西卡微微點頭,表示已經明白。她望著哈里心裡咚咚直跳。她想,這完全意味著他們久久盼望的營救工作終於開始了。同時,她也知道要完成己經開始的一切決非易事。

「維森特!」她將聲音提高到自己認為合適的程度,但卻沒能驚動他的瞌睡。她又略提嗓門試了一次。「維森待!」

這次他動了一下,睜開眼正好與傑西卡的視線相遇。她乘機向他招了招手。

維森特在椅子上欠了欠身子。傑西卡注視著他,好像覺得他正在強打精神,盡量使自己清醒過來。他站起身向她走了幾步,然後迅速轉身拿起步槍。她注意到他認認真真地操著槍,顯然已準備一但需要便立即使用。

傑西卡覺得最好有個喚維森特的借日,便決定打手勢詢問是否可以去尼基的牢房。這一要求肯定會遭到拒絕,但此時那倒無關緊要。

她對哈里在想什麼一無所知。在不斷加劇的焦慮和緊張中,她只意識到眼下正是她日夜夢想而又害怕水遠不會到來的時刻。

帕特里奇蹲伏在窗口,緊握著九毫米口徑的白朗寧手槍,槍管前裝著消音器。今夜至此刻為止一切都在按計畫進行,但他知道這次行動中最關鍵、最困難的一步即將開始。

下而的幾秒鐘將使他無暇多想,他得當機立斷。照現在情況來看,他可以先用白朗寧槍嚇住看守,把他緊緊捆住,塞住他的口,然後將他丟棄此地或當作俘虜帶走。第二條選擇不太可取。還有第三條選擇——殺死看守。但那更是他不願乾的。

有一個情況對他有利:傑西卡機智而反應敏捷——完全還是記憶中的她。

他聽她喚了兩次,又聽見從某一看不見處傳來細微的聲音,然後就是看守走動的腳步聲。帕特里奇屏住呼吸,準備一旦士兵望這個方向就趕緊倒下身體,使全身低於窗口下沿。

那人沒望這邊。他背朝帕特里奇,面向傑西卡,這給帕特里奇多了一瞬間來判斷情景。

他首先看清的是看守攜帶一支自動步槍。帕特里奇對這種武器十分熟悉。那看守持槍的架勢顯示了他會使用這武器。與看守的槍相比,帕特里奇的白朗寧是把玩具槍。

看來帕特里奇得先開槍打死看守——給他來個突然襲擊。

但有一個不便:傑西卡現在正與看守和帕特里奇位於同一條直線。得依靠傑西卡靈敏的反應來冒險了。

帕特里奇嘆一口氣,大聲而清楚地喊道:「傑西卡,趴下來——注意!」

看守迅速轉身,抬槍打開保險。但帕特里奇已經舉起白朗寧手槍作好了瞄準。片刻前他回想起射擊教練對他的忠告:「如果你要打死一個人,別瞄準他的頭。不管你怎樣輕地扣扳機,還是會抬起槍身,子彈射出去將會偏高,甚至完全從那人的頭頂上飛過。所以要瞄準心臟部位或略低一點。這樣即使子彈擊中的位置高於心臟,還會造成重傷,並可能致死。如果沒有擊中,你還有時間打第二槍。」

帕特里奇扣動了扳機,那白朗寧手槍帶著一種近乎無聲的「啪」的一聲開了火。儘管他有過使用消音器的體驗,其寂靜每次都使他驚訝。他朝下凝視目標,準備打第二槍,但已無必要。第一槍已擊中了看守的胸部,恰好在心臟附近,血由那兒湧出。那人驀然間神情驚愕,然後就倒在地上,只有步槍掉地時發出響聲。

還在發生這一切前,帕特里奇就已看清了傑西卡隨著他的一聲指令倒卧於地。他緊張的腦海里掠過一絲欣慰。現在傑西卡正由地上匆匆爬起。

帕特里奇轉向通入小屋的門道,一個飛快的身影出現在他前面。那是明·范·坎。他一直按照命令跟在帕特里奇身後,可現在已改變了位置,向前衝去。明迅速接近那看守,手裡準備好了他那支手槍。他在入門時朝帕特里奇點點頭,證實那人已死亡,然後走進傑西卡的單身牢房。他檢查著牢門上的掛鎖,問道:「鑰匙在哪?」

傑西卡告訴他:「在那邊看守坐的地方。尼基的也是在那兒。」

鄰室里,尼基蠕動著醒來。突然,他將身坐起。「媽,出什麼事了嗎?」

傑西卡寬慰他,「很好,尼基。一切都很好。」

尼基注意到了剛來的人——帕特里奇一邊走近一邊手裡還拿著他剛剛繳獲的那支步槍,明正在取掛在一顆釘上的鑰匙。

「他們是誰,媽媽?」

「朋友,親愛的。都是好朋友。」

尼基依然睡意未盡,但卻活躍起來。接著他看見了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一汪正在擴大的血泊中的那個身影,大叫起來:「那是維森特!他們打死了維森特!為什麼?」

「別作聲,尼基!」傑西卡告誡說。帕特里奇壓低嗓音回答說,「我不想這樣做,尼古拉斯。但他想打死我。要是真讓他那樣,我就不能帶你和你媽媽離開這兒了。可我就是來這兒救你們的。」

尼基有點認出了他是誰,問道:「你是帕特里奇先生,是嗎?」

「是的,我就是。」

傑西卡動情地說:「哦,真感謝您,哈里!親愛的哈里!」帕特里奇依然語調柔和,告誡說:「我們還沒脫險,還有路要走。我們將趕快行動。」

明已經拿來一串鑰匙,正在一把把地試開傑西卡牢房上的掛鎖。突然那鎖跳開了。片刻後,牢門大開,傑西卡走了出來。明又走向尼基的牢房,試開那門上的鎖。幾秒鐘內尼基也獲得自由。他同傑西卡在囚室與外門之間的空地上擁抱在一起。

「來幫忙!」帕特里奇叫喚明。他已把看守的屍體拖進了尼基的囚牢。明與他把屍體抬起,放在低矮的木床上。這樣做,帕特里奇認為,固然不能完全掩蓋人質逃走的跡象,但至少可以推遲情況被發現的時間。出於同樣的動機,他擰低了煤油燈內的火焰,使其變成一星點微光。牢房的內部淹沒在黑暗裡。

哈里命令道:「我們走吧。」

他空著的那隻手抓起步槍。那槍不錯,有可能用得上。他從看守身上發現了另外兩個彈夾,順手拿起塞在自己的口袋內。先行的明站在門口。他已從外面取回自己的攝像機,這時正舉著它拍攝他們離開牢房的情景。帕特里奇相信,即使在如此暗淡的光線里,他也能得到很好的圖像,因為他注意到明正在使用一種夜間攝影的特殊鏡頭。

昨天以來,明一直在不時地攝像,當然是有選擇地拍攝。由於各種條件限制,他只帶了有限的錄像帶。

就在這時,一直在監視其它建築物的費爾南德斯闖了進來。他氣喘叮叮地報告帕特里奇說:「向這走來——一個女人!就她一個人。我想她有武器。」說完時就已聽到有人走近的腳步聲,很近很近。

沒時間下達命令或布置任務。每個人都愣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傑西卡已靠近出口,但站在牆邊。明正面對那門道。其他人遠在後面的陰暗處。帕特里奇舉起了步槍。雖然他知道開槍會驚醒小村莊,但要用那支有消音器的白朗寧,他得放下步槍,騰出雙手。沒時間了。

索科羅輕快地走進。她身著長裙,手握一支左輪手槍,槍口朝前,撞針豎起。傑西卡曾見過索科羅帶手槍,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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