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章

出席記者招待會的人相當不少。招待會是在另一座CBA電視台大樓里召開的,離新聞大樓相隔一條街。在一個錄音棚里,匆匆忙忙地擺了一些摺疊椅,所有這些位子都給坐滿了,還有一些參加者站著。

沒作任何正式的介紹,克勞福德·斯隆直接開始了簡要的陳述。他傾訴了自己的驚愕和焦慮,呼籲新聞輿論界和公眾提供各種消息,幫助查清他的妻子、兒子和他的父親被劫去的地點,以及劫持者的身份。

斯隆在陳述時,不得不兩次停下來控制自己的聲音和情緒。每一次,大家都默不作聲,深深表示同情。《洛杉磯時報》第二天的一篇報導描述他為「在痛苦的折磨之中不失威嚴和凜然」。斯隆宣布他準備回答提問。

第一個問題還是很富同情的。但接著,不可避免地其中部分記者提開了尖刻的問題。

美聯社的一位女記者問道:「有些人已經在猜測,你家裡的人可能會被外國恐怖主義分子抓走了,亦認為這可能嗎?」

斯隆播搖頭。「現在就這麼想還為時過早。」

美聯社那位反駁道。「你這是在迴避問題。我只是問你認為有沒有可能。」

斯隆勉強地說:「我想也有可能。」

一位頭髮花白,原先曾在CBA電視台可如今在工作的記者,舉起一本斯隆的著作。「就像你這裡寫的,你還堅持認為『人質應被看作是可以放棄的』嗎?你依然反對付贖金,就如你這裡說的『無淪是直接地還是間接地,千萬不可』嗎?」

斯隆估計到了這個問題。他回答道:「我認為,像我現在這樣情緒激動,不可能保持客觀的態度。」

「哎,別這樣,克勞夫,」這位的記者不肯就此罷休。「假如站在這裡的是你不是我,你不會就這樣把他放過去的吧。對這個問題,我換一種說法:你是不是後悔寫了些言辭?」

「此時此刻,」斯隆說,「我只希望它們沒有被引來針對我。」

又一個聲音喊道:「它們沒有被引來針對你,那不是答覆。」

美國廣播公司話欄節目的一位女記者提高了尖尖的嗓門。「我肯定,你也意識到了,你發表美國人質是可以放棄的見解後,許多親屬仍被扣壓在中東的家庭感到極大的悲傷。如今你對他們是不是多了點同情呢?」

「我從來都很同情,」斯隆說,「不過此刻,我很可能對那些人的悲憤有了更多的理解。」

「你是不是在告訴我們,你寫的錯了?」

「不。」他平靜地說,「我沒有這麼講。」

「那麼若是要贖金的話,你會堅持不給了?」

他無可奈何地揚了揚手。「你這是在叫我談還沒有發生的事。那我辦不到。」

斯隆雖然對眼前發生的事感到不舒服,可他腦子裡明白在以往許多記者招待會上,他自己提問時也是不肯善罷干休的。《新聞日報》撇開主流,提了另外一個問題。「斯隆先生,人們對你兒子尼古拉斯可不怎麼了解。」

「那是因為我們不願公開我們的家庭生活。事實上,我妻子始終堅持這樣。」

「現在可是無法不公開了。」記者提出。「有一件事我聽說,尼古拉斯是一個很有天賦的音樂人才,也許有一天會成為一名樂隊鋼琴師。這是真的嗎?」

斯隆明白,要在其他場合,傑西卡準會把這看作打探私事而加以抵制。可眼前,他想不到怎樣能避而不答這個問題。「我們的兒子是喜歡音樂,一直喜歡,他的老師們說他的水平超出了他的年齡。至於他能不能成為樂隊鋼琴師或其他什麼,只有時間才能證明。」

最後,看看提問漸漸稀少下來,萊斯利,奇平翰走到前面,宜布招待會結束。

斯隆四周立即圍上了一些人,他們想與他握握手,向他致以問候。然後,他儘快地悄悄溜開了。

在哈肯薩克梅德林一夥的躲藏處,米格爾有一台手提電視機。米格爾看完他想看的所有新聞後,關掉電視,仔細思考著從中得到的情況。

首先,無論是梅德林團伙還是森德羅·盧米諾索,都未被懷疑到與這起綁架有關。眼下,這一點很有利。第二點同樣有利,那就是沒有出現有關他和其餘六個陰謀者的形象描述。假使當局已設法得到了這些描述,他們此刻會加以公布的,這一點幾乎可以肯定。

米格爾推算,這一切將會稍稍減少他下一步計畫的風險。

他需要更多的現金,要得到它,今晚必須去打個電話,安排明天在聯合國大廈里或它的附近接頭。

從一開始,出現的問題就是如何把充足的款子弄到美國去。資助這次行動的森德羅·盧米諾索在秘魯擁有大量的資金。所困難的是需要巧妙避開外匯控制法,兌成硬通貨美元,轉送到紐約,而同時又能保守款子流動的秘密,包括它的來源,渠道和目的地。

秘魯利馬銀行系統里有一個身居要職而又支持森德羅的分子,在他的幫助下,這件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覺。在紐約協助他的同夥是一名秘魯外交官,秘魯駐聯合國大使的助手。森德羅和梅德林共同策劃這次行動時,撥出了85萬美元的行動經費。用於收買行動組的成員,支付他們的交通和生活費用,租賃秘密活動中心,購置六部車輛、醫療設備和棺材,還包括給昆斯區小哥倫比亞地帶的密線支付傭金,購買槍支,開付秘魯和紐約兩處的轉款費用,以及賄賂美國的一名女銀行職員。除去這一切之外,還有租用私人飛機把人質從美國運往秘魯的開銷。

在紐約的一切開支,用的差不多全是米格爾從聯合國那位供給者處提來的現金。

具體的做法是,那位利馬的銀行職員把委託給他的款子偷偷摸摸地兌換成美鈔,一次5萬元。然後他把它轉往聯合國附近達格哈馬斯格德的一家紐約銀行。存入秘魯駐聯合國代表團的一個特別支帳號上。知道這個支帳號的只有喬塞·安東尼奧·薩拉韋里,他深得大使的青睞,有權簽發支票;和這家銀行的行長助理黑爾加·埃弗倫,這位女銀行職員親自照管這個特殊帳號。

喬塞·安東尼奧·薩拉韋里也是一位暗中支持森德羅的分子,不過他只是負責轉轉帳而已。黑爾加經常與這位兩面三刀的薩拉韋里姘居,兩人保持著奢侈的紐約生活方式,成天宴請聚會,與花錢如流水的聯合國外交使節們比闊氣,爭時髦,遠遠超出了他們的經濟能力。正因為這樣,他們求之不得能通過收轉資金撈取外塊。

米格爾每次需要鈔票時,他就給薩拉韋里掛個電話,提出數目。然後商定一兩天後會面,地點通常是在聯合國總部,間或也在別處。這期間,薩拉韋里就會搞出一公文箱現錢。米格爾拿了錢就走。

只有一點令米格爾始終心神不安。有一次,薩拉韋里漏了一句,說他雖不了解這筆款項的具體用途,也不清楚米格爾和其他來自梅德林的人隱藏在何處,可是對他們的目的卻知道得八九不離十。米格爾意識到,這表明利馬那邊泄了密。眼前,他對這還毫無辦法,不過從此與薩拉韋里接觸時,他表現得小心謹鎮。

米格爾穿上一件外套,急匆匆地走了出來,警惕地打量著四周有無異常動靜。一點沒有。

一路上,米格爾重又回想起克勞福德·斯隆的記者招待會。他一直在考慮招待會上提到的斯隆的一本書,看來那裡面有「人質應被看作可以放棄」的說法。米格爾還沒有聽說過這本書,同時他肯定無論是梅德林團伙還是森德羅·盧米諾索里也不會有人知道。不過,他懷疑即使知道了,恐怕也不會改變劫持斯隆家裡人的決定。一個人感受的和寫了出版的東西時常與他私下的行動不是一回事。再說,眼下這已沒有什麼區別了。

從新聞招待會上還得到了另一點有意義的消息,即斯隆吹噓說那個小東西有可能成為樂隊鋼琴師。米格爾對自己到底會怎麼利用這條寶貴的消息,心裡尚無明確的想法,只是把它記在了腦子裡。

米格爾來到咖啡館,裡面稀稀落落沒有幾個人。他進門後,徑直朝後面的電話走去,他撥了自己早已記熟的號碼。鈴聲響過三遍,薩拉韋里來接了電話。「哇(喂),」他說話帶有濃重的西班牙口音。

米格爾用手指尖在送話器上敲了三下,表明自己的身份。然後,他壓低聲音說:「明天上午一盒。」

「一盒」代表1000美元。

他立即聽到電話那一頭倒吸一口涼氣。接著傳來了緊張顫抖的聲音。

「今晚在哪兒給這裡打電話?你在什麼地方?電話能查得到嗎?」

米格爾輕蔑地說:「你以為我那樣傻嗎?」與此同時,他發現薩拉韋里把他和今天的事聯繫起來了,因此,與他見面將是危險的,卻又別無選擇。他需要錢為安格斯·斯隆添一口棺材,當然還要買一些其他東西。另外,米格爾有數,紐約的帳上還留有很大的數目,他想在走之前再為自己撈一些。他肯定,落入喬塞·安木尼奧·薩拉韋里那雙卑下的手中的遠不止是些傭金。

「我們明天無法相見,」薩拉韋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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