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詞 第四章

一個月過去了。在這段時間裡,美佐子一直被煩惱所纏繞著。她實在沒有辦法,就想辭去工作,一走了之,但她又不能這樣,逃走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肯定還會為自己的逃走感到後悔,良心上說不過去。

八月末,在一個嚴酷的殘暴的日子裡,那件兇殺案的公判開始了。

美佐子作為律師的證人出庭了。那是公判會的第三天下午。

那天是個無風的熱天,在休息室里等候的時候,美佐子擦了好幾次汗。她想閉上眼睛,讓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但是徒勞的。如果這個樣子站到了證人席上,會不會順嘴說出什麼不利於金田晉吉的話呢?

時間到了,表情莊重的法警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一剎那間,美佐子突然覺得自己倒成了將要受到審判的被告人了。

法庭中一片寂靜,但對於一個女證人的出庭,坐在大廳中的人們還是不免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在旁聽席上,坐著大約二十來個男女。其中美佐子看到了得知她要出庭作證而特意趕來旁聽的夜總會的老闆娘。她一看到美佐子走了出來,便抬起了手,意思是讓她穩住神兒,不要慌,但美佐子根本無法注意這些。

她往證人席上一站,法警便讓她看了一下印有「宣誓書」字樣的一張紙,並要求她按內容大聲朗讀一遍。

「我以良心起誓,我將說真話。我決不說假話和隱藏事實。」

誓詞印得清清楚楚。當讓美佐子拿起筆在這份「誓詞」下邊署名時,她感到了自己的手在輕輕發抖。由於被法庭中沉重的氣氛所壓抑,她完全機械地做著法警要求的事情。她的意識還沒有糊塗,老實說,在這份「誓詞」上簽名,她在心裡還是緊張的,因為她很清楚自己今天要作到什麼程度。

她好容易才簽完了字,然後朝坐著的被告金田晉吉看了一眼。

他臉色蒼白地坐在那裡。一雙眼睛包含著乞求挽救的神情。兩個月前第一次見到的金田晉吉,雖然也是今天這種「鄉下佬」的樣子,但那時他畢竟還是個健康的年輕人;可今天坐在被告席上的金田晉吉,看上去成了一個膽怯和衰竭了的病人一樣。

「辯護人,請開始提問吧!」

坐在正面的審判長,用微微提高了的聲調說道。金田晉吉的目光也隨著這聲音向對面掃去。

中村律師從辯護席上站了起來,他的表情與流露著焦燥不安的美佐子相比,更充滿了期待。他所擔心的就是在今天的審判會上,也許會作出不利於金田晉吉的判決。當然,這決定於美佐子。

「證人認識被告嗎?」中村律師問道。

「認識。」美佐子點了點頭。她覺得自己由於緊張,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證人和被告在什麼地方認識的。」

「金田晉吉先生在我工作的店子里來喝過酒。那時是我接待的。」

「被告是什麼日子去的?」

「六月二十一日。」

「這麼說,是事件發生的當天?」

「是的。」

「被告在你的店子里呆了多麼時間?」

「我想有一個小時吧。」

「被告是六月二十一日什麼時間離開店裡的,你記得嗎?」

當問道這裡時,中村律師的臉,似乎也被一下子染紅了的美佐子的臉映紅了一般。

如果回答是十點以後,那麼被告席上的金田晉吉就會被救了,律師這樣說過;但是,老實說美佐子早已記不清是什麼時間了。「我向良心起誓,我將說真話」。這句「誓詞」一下子闖入了她的心中。作為證人,必須說真話。但是,如果說「記不清了」,那麼金田晉吉將要被判有罪。

美佐子再一次向被告席那邊掃了一眼。

金田晉吉用乞求的目光,在緊緊地盯著她。美佐子理解,這個目光中在訴說:「只有你能救我。」

「記不清了嗎?」

當律師平靜地問了這句時,美佐子反射般地搖了搖頭:「不!我記得。」

「是什麼時間?」

「我肯定是十點以後了。大約是十點十分的樣子吧!」

美佐子感到法庭內一下子響起了一陣陣地交談聲。

檢察官的顏色一下變得十分狼狽;而在他對面,中村律師的嘴角流露出了一絲微微的嘲諷笑意。

「你有理由認定是那個時間嗎?」

「有的。」

「什麼理由?」

「金田先生沒有賴賬,但我看他確實沒有帶什麼錢。我們是招待,憑直覺能夠看出來的。於是我就注意看一下他有什麼值錢的東西。當時我就看了一下他的手錶,那時手錶指針正好指在10點鐘。」

「還有別的嗎?」

「金田先生走後,我發覺他掉了東西,便追了出來,在店子外面就是電車道。我在那兒把東西交給了他。在那兒有一座大塔表,當我把東西交給他時,無意中看了一下那個表,正好十點鐘剛過。所以我記住了那個時間。」

「提問結束了。」律師放心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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