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詞 第三章

讓我在想一想——美佐子說道。但她心裡很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回憶起那天準確的時間了。過了一個月,而且又無什麼特別需要記憶的。那天又不是只有金田晉吉一個客人。儘管她在印象中記得這個追出去給了他五百日元的客人,但回來的時間早忘了,也沒有必要去記的。

美佐子意識到自己將要作為證人而會被傳喚到法庭上去。但是,只有她——用中村律師的話來說——能夠挽救金田晉吉的生命,在這種場合下,她也無法拒絕出庭作證。

如果出庭,就必須回答問題。她可以說她根本記不得當時目來的時間,也就是金田晉吉離開店子的時間,這樣回答十分容易,而且也是最誠實的回答。

可是……

美佐子在想著。如果真的這樣回答了,那麼金田晉吉將被判為有罪。律師說至少要二十年。二十年,幾乎是美佐子的年齡那麼長呀!

如果金田晉吉真的殺了人,這也沒有辦法;可是,萬一他是無辜的呢?

美佐子又回想起金田晉吉進店子時的情景來。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個地地道道的「鄉下佬」,他那花個錢謹小慎微的樣子,一看要了啤酒還帶出那麼多酒菜來,連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而且,當最後一算賬,要花去他的全部積蓄時,那副垂頭喪氣的神情;後來,美佐子追出來又交給他五百元車錢時,他那懊喪的表情一下子又變得明快和感激的情景,美佐子記憶猶新。

那個男人會去殺人?

美佐子不相信金田晉吉會去殺人。如果他是那種圖財害命的人,那麼當她去向他收取五千元飯費時,還不在店裡打翻了天!

如果金田晉吉是無辜的,就應當救他。美佐子在心裡多少萌生了一點責任感。對金田晉吉來說,錯就錯在他不該來這種店子,以致使他錢財一空。而且拾到了手錶之後,無論如何也應當交到警察那裡去。這樣就不會卷到殺人事件中去了。美佐子這樣想著,就感到當時收取了他的五千元飯費,店方也過於「黑」了點兒。她心中不禁有些沉重起來。

下了班,回到了公寓,美佐子還在思考著。由於過於興奮,她怎麼也睡不著,在她的手中掌握著一個人的命運,這個沉重的負擔,使她一夜未眠。

第二天,中村又來到了店裡。他看到了美佐子憔悴的樣子,十分吃驚。

「除我以外,還有沒有能對金田晉吉說出有利的證詞的人了?」美佐子用堅決的口吻問道。她希望儘可能由別人來承擔這個沉重的負擔。

但律師搖了搖頭,「除你之外,再沒有人能幫助他了。金田晉吉在一家小鑄件工廠幹活。那個工廠的人都說他不是那種能殺人的人。但這些話在法律上是不起任何決定作用的。如果你承認金田晉吉是十點鐘離開這個店子的,就完全可以挽救他了。」

「……」

「能作這個證詞嗎?」

「可是,如果要我說實話,那我確實記不清當時的時間了。」

「請好好想一想。」

「如果我實在回憶不起來?」

「就像昨天說的那樣,金田晉吉將被判罪,我也就無能為力了。」

「……」

結果都是一樣的。無論如何自己也逃不掉了。這個律師把自己推到了證人席上了。美佐子一旦站在那兒,就必須說出證詞。如果誠實地說,自己記不起當時的時間了,金田晉吉將被送進監獄;如果說十點鐘他離開了店子,那麼他就會得到無罪釋放。兩條道路,她必選其一。

「無論如何,你將要作為證人被傳喚到法庭的。」中村說道,「對我來說,除了你我再沒有別的『王牌』了。」

「可是,如果抓住了兇手,我的證詞也就沒有必要了吧?」美佐子似乎又發現了一線希望。

但中村只是聳了聳肩膀,「我相信金田晉吉是無辜的,我決不相信這個人會去殺人!但是,警方決定把他作為兇手進行起訴。儘管我反對,提出兇手是別人,但警方卻無動於衷。我個人沒有找出兇手的力量,而且判決一個月後就要執行,在抓住兇手之前,當務之急是要先把金田晉吉從有罪的判決危險中解救出來。」

「一個月……」

美佐子像走投無路般地念叨著。再過一個月,無論是否情願,自己都將要被傳喚到法庭上去。

於是,她努力地回憶著一個月前,即六月二十一日時的事情,金田晉吉戴著一塊廉價的手錶,就是賣了也不值五千日元。這一點她記得很清楚。但當時那塊表的指針指在什麼地方,她是無論如何也回憶不起來了。也許是九點?但也許是十點之後了。

美佐子追到電車道旁,遞給他五百元錢時,軌道對面就有一座很大很大的塔表,但她實在是回憶不起那大表上的指針指在什麼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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