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章 迷霧中的死亡線索

「你開槍打我?」歐陽嘉抬頭,像孩子似的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驚嘆般地看著鮮血從她的指縫裡流出來,「好痛,陸凡一,你居然開槍打我?」

就在葛艾青心不在焉地做事、而歐陽嘉魂不守舍地在辦公室來回踱步之際,第一人民醫院重症病房內,陸凡一頭痛得厲害,痛得想嘔吐。

「凡一,凡一……」重重迷霧中,他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溫柔而寧靜。

睜開眼,頭頂浮現一張美麗的臉龐,很熟悉,目光淡淡地看著他。

樂樂?他猛然驚醒,一把抓住她的手,「樂樂,你怎麼在這裡?」

「凡一,我多麼希望我們兩個從來沒有分開過。」她看上去那麼悲傷,「對不起,我那時候真傻。」

就在陸凡一的手指輕輕撫上她臉龐的時候,她慌忙逃開,垂下眼睛:「好痛!」

哦,他記起來了,他的樂樂已經死了,還被奪面殺手剝去臉皮。陸凡一的心突然狠狠地抽痛了一下。樂樂最喜歡笑的,一笑起來,那雙美麗的大眼睛彎成兩道月牙兒。現在,她臉上的微笑消失了,她在哭泣。

他最不能忘懷的,就是自己曾經那麼愛一個叫王樂樂的女人,如今,她卻已經不在了。有一次,他同她一起去見她的家人,是哪一年,哪一月,哪一天,他都不記得了,現在唯一能清楚記得的是,她穿著他寬大的t恤,光著小腳丫,兩人攜手踩在濕涼的沙灘上,她的掌心傳來他渴望已久的溫暖。

他記得她甜甜的酒窩,雪白的肌膚,午後的陽光徜徉在她周身每一個角落,她一邊奔跑,一邊扭頭大喊:「凡一,來追我啊!追上了就嫁給你呢!」

而他,光著古銅色的上身,穿著寬大的白色沙灘褲,光著腳在後面追趕:「追上了真的嫁給我嗎?」

「追上了就嫁給你!」她的笑聲像銀鈴一樣輕快。

是什麼使一切都改變了?連她也改變了?他難以相信,曾經說要嫁給他的女人,最後居然離開了他。但是,除了相信,他別無選擇。樂樂是個被他寵壞了的小丫頭,總以為順境是理所當然的事,總以為上天總會眷顧著她,總以為她付出熱忱,別人理應給予善意的回應。無論如何,她是個善良的女人,她從不玩弄那些愛慕她的人,也從未瞧不起那些成長環境不如她的人。

所有事都值得原諒,甚至她愛上高健也可以原諒,唯一不能原諒的是,她如此匆匆地離開他,離開這個世界,不留下片言隻語,只留下一生的悵然若失。

突然,他發覺自己站在夜晚的郊外,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把六四手槍。

四處張望,猛然瞧見不遠處的高速路收費站上清清楚楚地寫著「南郊高速」四個大字。他胸口重重一震,這不是樂樂遇害的地點嗎?

月亮在雲層里穿梭,照得世界忽明忽暗的,他看到前方五十米處有兩個可疑的人影,立刻由單手握槍改為雙手握槍,慢慢朝那兩人靠近。

當他離那兩人十米遠時,腦中一片空白。只見樂樂一動不動地躺在草地上,一個人蹲在她頭頂的位置,低著頭,正用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割下她的臉皮,那把刀,在月光下泛著冰冷的光芒。

奪面殺手!他的心立刻狂跳起來,拚命地大喊:「住手!我是警察!」

那個人頓了一下,非但沒有停下,反而加快了手上的動作。他握著冰冷的不鏽鋼刀柄,像一個專心致志的藝術家,雕刻著自己的工藝品。

眼看著樂樂的整張臉皮像面具一樣鬆弛下來,陸凡一急得大喊:「再不住手,我開槍了!」

「大功告成!」那個人輕輕一笑,將剝下的臉皮牢牢抓在手裡。

「不!」陸凡一大叫的同時槍響了。

子彈射入那個人的肩膀,血衝出來,灑在草葉上。

「你開槍打我?」那個人抬頭,像孩子似的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她弓著背蹲下,用手緊按著肩膀,驚嘆般地看著鮮血從她的指縫裡流出來,「好痛,陸凡一,你居然開槍打我?」

他望著那張熟悉的面孔,忽然覺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

雖然一直懷疑是她,卻沒想到,真的是她!

歐陽嘉!!

她美麗的大眼睛溢出淚水,彷彿他對她犯下了什麼滔天大罪,她在哀叫:「痛死了!痛死了!!」

這時,從高速路收費站方向傳來三聲狙擊步槍的鳴響,子彈穿過了歐陽嘉的身體,其中有一顆正中她的眉心。她瞪大眼睛看著陸凡一,一頭栽倒在已經死去的王樂樂身邊。

許建東和老張帶著十幾個特警衝過來。老張經過他身邊時,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都結束了!」老張的語氣聽上去像是在哄小孩子。

他跟在他們身後,緩緩走到王樂樂身邊,也不顧辦案的流程,不顧許建東的反對,抱起死去的戀人。他抬頭望著廢墟一般陰霾的天空,低聲說:「樂樂,我帶你回家,我們回家。」

陸凡一從床上霍然而起,身上的衣服被冷汗浸透了。

可怕的不是噩夢,而是夢裡的一切如此清晰,連歐陽嘉中槍後,露出孩子一樣不敢置信的表情都那麼清晰。「好痛,陸凡一,你居然開槍打我?」

他突然有一種分不清夢境和現實的錯覺。

下午15:00,陸凡一在病床上驚醒的那一刻,刑警樓地下一層的射擊訓練館內,歐陽嘉的情感和理智正在賽跑,她無法擺脫奪面殺手帶給她的困擾和恐慌。許建東不知道她晚上要單獨赴約,他會出現在射擊訓練館完全是個巧合。

這是一個單調又充滿硝煙味的密閉空間,牆上掛滿了各種手槍和機槍,歐陽嘉帶著耳罩,握著她常用的六四手槍,她對面的假人已經千瘡百孔,看起來像一場大屠殺。

「歐陽,你今天火氣很大啊?」許建東選了一把九毫米口徑的九二式手槍,推開彈匣,拉開保險,再把彈匣推回原位。

歐陽嘉沒理睬他,系統自動幫她換了一個假人,她的聲音大得像在生氣:「我要讓他一槍斃命。」她右手握穩槍,連續扣扳機。假人頭部中彈一次,胸口四次,左肩一次。這一切發生在幾秒鐘之內,假人的身軀倒下,傻傻地靠在牆上。

她取下耳罩,胸口劇烈地起伏。

許建東戴上耳罩,將子彈上膛,慢慢舉起手槍,朝對面的假人射擊,一梭十五發子彈全部正中假人頭部。他摘下耳罩,對射擊成果頗為滿意。

「明天晚上就是大年夜,提前祝你新年快樂。」他重新上膛,遞過槍,槍柄朝著歐陽嘉,「晚上一起吃飯?」

「不,謝謝。」歐陽嘉盡量說得委婉。

「你是拒絕我的邀請,還是拒絕這把槍?」許建東笑。

歐陽嘉接過槍,看了一眼:「九毫米口徑的九二式手槍,子彈有時候會卡住,安全性也不夠,我不喜歡,它們不如我的六四手槍準確。」

「你的六四手槍,只能裝六發子彈,九二式手槍可多裝將近三倍子彈。」

歐陽嘉點點頭:「是,六發子彈射完後,我有可能沒命。」

「除非你一槍都沒有打中。」

「每個人都會失誤,問題是,有時候我只有一次機會。」

「歐陽,我怎麼覺得你有心事呢?」許建東盯著她。

「沒有啊!」歐陽嘉淡淡一笑,緩緩舉起手槍,「我相信,只要我夠準的話,一槍就足夠了。」

「對,那一槍還必須要射在兩眼正中間。」許建東明顯在說氣話,「歐陽,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我沒事,你想多了。」她一口氣把十五發子彈射完,假人的頭震落在地上,咕嚕嚕地滾到牆邊。當她結束的時候,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硝煙味。

她用布和槍械專用的清潔劑清理槍管。

「要聽聽我是怎麼想的嗎?」許建東也在清理他的槍,「我覺得你需要的不是一把槍,而是一個能保護你的男人。」

歐陽嘉沒說話,把槍收回槍盒。

「歐陽,你在聽我說話嗎?」

「我在聽!」她平靜地說,「我沒事,許隊,你別為我擔心。我也不需要男人。」

他抬眼看著她,目光中帶著懊惱,還想說什麼的時候,歐陽嘉已經走向射擊室沉重的金屬大門。

許建東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兩人走出射擊室。槍油和子彈的殘留物把手弄髒了,眼下,歐陽嘉最想做的事是把手洗乾淨,很多人並不知道射擊可以把人弄得這麼臟。

「天氣預報說今晚會下雪。」許建東覺得該說點什麼。

「外面很潮濕,氣溫也很低,可能真會下雪。」歐陽嘉思索著該怎麼說出那些沉重的話,或者,乾脆絕口不提。

「也許今年可以有一個白色的大年夜,那不是很特別嗎?」

「會很特別。」她心不在焉。

「我不記得上次白色大年夜是什麼時候了。」他知道她有事,也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該死的,她卻瞞著他。

「上次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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