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三章

一艘運磚的小機動船在傍晚的江面行駛著,船里坐著從哈爾濱來的老左。老左對船夫說:「我奉天地下組織遭遇嚴重破壞後,倖存的同志仍舊不畏兇險,與敵人展開堅苦卓絕的鬥爭,他們之前曾兩次發來暫緩前往的警示,但我渴望能有嘗試的機會。若成功營救,或協助他們自救,將是我革命生涯中的無上光榮。」

船夫說:「我們都已做好了赴死的準備!」

另一漁船里,王大頂對李佐說:「醒啦,兄弟?抱歉,下手有點兒重。」

李佐說:「你們是誰?」

王大頂說:「這麼說吧,你先幫騙子五鬼運財,又賣了騙子勾搭漢奸,這些事兒全曝了,現在我們要保護猶太人的錢不被搶劫,還想給你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李佐突然身子一挺,便要往艙門跑,卻被王大頂一把拽回說:「給我老實點兒!聽好了,李佐,陸黛玲死了,日本人不可能知道四億日元會以什麼形式出境,我也敢保證天津機場會有人捷足先登帶走柯林斯巴一家。處心積慮最終卻竹籃打水一場空,南京方、日方、德國、蘇聯、美國佬,都會對一個叫李佐的毒販子咬牙切齒,而你的照片,他們都不陌生,那麼你自己琢磨,你還有活頭嗎?」

李佐一下子蒙了。

王大頂鬆開他說:「我可以給你一條活路,但作為交換,你得配合我小小地演一齣戲。」

李佐說:「那怎麼演戲?」

王大頂想了一下,轉對身邊的劉金花說:「過會兒你去報警,就說『兩江匯』的堂口被人端了。」他又轉對李佐說,「等警察來了,咱倆假裝追逃、撞上警察,然後你劫持我,退上船,開船……」

李佐不解地看著王大頂。王大頂說:「我是憲警兩方都掛了號兒的人,至少現在他們還不想我死,所以劫持我管用。開出一段距離,咱就棄船,擺個方向讓它自己開著。我們悄悄下水,右邊隔三條船,岸下有個涵洞,游進去,從那裡跑。屆時警察們的注意力都在船上,只要下水下得悄然,就不會被發現,當然,我不會游泳,得靠你多幫襯。」

劉金花說:「王大頂,你這樣算不算自作主張?我沒發現任何跡象顯示陳佳影那邊有配合我們的反應。」

王大頂說:「但我們這路子應該沒錯吧。被憲警方攪得人財兩空就能盤活陳佳影,你說的呀,說得炮製這樣的假象。」

他忽然看到什麼,說:「得嘞,陳佳影給反映了。」遠處有兩輛軍用卡車亮著車燈,停在船務公司小樓旁,憲兵、警察紛紛從車裡擁出。

王大頂奔向駕駛艙說:「李佐,李佐!」李佐應聲走出駕駛艙門,王大頂拔出腰間手槍扔給他說:「把船錨收上來,演出開始了!」

在會所里,熊老闆正對竇警長說著什麼。

竇警長眉頭一挑說:「六安漁港?」

熊老闆說:「小的們也就是探著李佐在那兒出沒,至於是不是他固定藏身處,王大頂是不是去那裡會合上了他,就得靠你自己去查了。」

竇警長說:「我不明白啊,熊老闆,你跟王大頂有仇,口口聲聲要拿他人頭喂狗,你現在吃錯什麼葯了要幫他?」

熊老闆說:「他說自己給我人頭,你胸脯子拍紅了也沒能給我。」

竇警長攤了攤雙手說:「送我出去。」

熊老闆說:「那走吧。」

走到會所外面,竇警長帶著白秋成撒腿就跑,邊跑邊說:「李佐是用船運錢款去天津匯合柯林斯巴,你打電話請求增援六安漁港!」

在刑訊室,陳佳影咄咄逼人地對野間說:「您比所有人都清楚,追這筆錢如走鋼絲,關鍵點上卻一再與我悖逆。您忽然偏向竇仕驍,是因陸黛玲那個電話?還是日下步差點兒把『滿洲』和日本國推向深淵的臆想?」

野間說:「陳佳影,一切都已經明白了,不是嗎?」

陳佳影說:「好,我是共黨,這樣的話,您的勝率又是多少?」

野間無言以對。陳佳影說:「局面到了這個地步,我們在外的行動若敗,日下步的瘋狂行為就會被所有人用來大做文章。」

這時,「咣啷」一聲門開,日下步說:「陳佳影,現在老猶太對自己的身份供認不諱,陳氏兄弟已經承認與你合謀,蘇聯夫婦、瑞恩和喬治白因有外間庇護未加刑訊,但問詢中,對此也並無否認。」

陳佳影說:「那恭喜你,接下去您要做的就是呈報關東部,您從美蘇手中截獲有重大成就可能的核專家一名。」

日下步頓時語塞。陳佳影惱怒地對日下步說:「除了陸黛玲這一疏忽之外,和平飯店這些人里我放過誰了?」

她轉對野間說:「野間課長,江口合香給過您關於老猶太的資料。」

野間說:「老猶太,全名謝爾蓋·威斯,半年前由日本入境,持波蘭護照,攜帶十萬美元現金,因痴迷於賭博,錢不到一個月就輸精光了,好在和平飯店老闆是他朋友,所以一直提供住宿及日常生活幫助。」

日下步說:「野間課長,說這些是什麼意思?你又開始順應陳佳影暗示的——」

陳佳影厭煩地打斷說:「行啦,我是共黨!我在保護他,幫助他,甚至為此策反了南京政府的代表以及美蘇兩大對立陣營。」

這時,那警監匆匆進來說:「野間課長,美方代表聲稱為了避免誤會越來越多,決定放棄跟蹤政治獻金一事,帶瑞恩與喬治白離開飯店,蘇方代表也有類似表達。」

陳佳影嘲諷地說:「哈,無比重要的核專家被拋棄了。」

日下步說:「懸案未解,他們就想跑嗎?」

野間說:「大佐,您也說了和平飯店是當今世界的縮影,它所有事都牽涉國際關係,即便退一步講,你我也不能僅憑感覺來武斷事務。」

日下步說:「不僅僅是感覺!」他指著陳佳影,「我只是沒辦法像她那樣敘述,但我很清楚我是對的。」

野間說:「一切鬥爭都要有依據。」

日下步說:「依你們的做法,我們永遠不會擁有『滿洲』!」

野間剛要開口,一直站在邊上的便衣A忽然說:「野間課長、大佐,我忽然想起,最早搜查房間時,一些可疑物品我們做了暫扣,物品所有人都有簽字認定。我們在老猶太房間發現一些撕掉的稿紙,滿滿都是數字和公式,顯得很神秘,於是就拼接完整暫存了下來。」

「數字和公式?」日下步冷笑地看向陳佳影。

竇警長帶著白秋成及若干個警察、憲兵直奔漁場。「拉開直徑!擴大包抄範圍!」一到漁場,竇警長便指揮隊伍展開搜索。

「給我站住!」這時,王大頂從船頭縱身一躍,把李佐撲倒在地。

「那邊有人!」憲警們紛紛朝著聲音的方向跑去,只見十多米開外,李佐正一腳蹬開王大頂滾身爬起。竇警長伸手一指說:「抓住他們!」

見有人追來,李佐將剛要爬起的王大頂拖到身前,一手勒脖一手用槍直頂住他的太陽穴,大喊:「別過來,都給我站住,否則我就打死他!」

王大頂揮手喊:「都給我退後!退後!他有槍!」

「去他娘的!」竇警長嘟囔了一聲,抓過邊上憲兵的步槍,向王大頂這邊對來。王大頂見勢不妙,忙將身子後頂,帶著李佐後仰著栽倒。

「砰」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從李佐與王大頂中間穿過。「不要——」李佐握著槍,呼喚著。王大頂驚懼地看向李佐,大喊:「放下槍!」

「砰」的一聲,一個憲兵朝李佐開了一槍,李佐當即後仰著栽倒在地。王大頂見狀,連忙「撲通」一聲扎進了水裡。

與此同時,劉金花撒腿奔進駕駛艙,一把拉下了擋桿,馬達聲響起,漁船倒著開離出了岸邊。「船上有人!」一憲兵大喊,憲警們紛紛向岸邊追去。

劉金花貓身躥出駕駛艙,翻過欄杆縱入水中。

不一會兒,王大頂與劉金花的腦袋鑽出水面。他們喘著粗氣對望了一會兒,然後相擁著往涵洞深處走去。

此時,竇警長匆匆走進船務公司,白秋成剛好掛了電話,對竇警長說:「水警單位來電,他們已攔截逃跑船隻,除底艙內一具歐洲裔男子的屍體外,未見其他人蹤,而且這是條空船,沒有運載任何貨物。」

竇警長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說:「秋成,我們中計了!」

在機場,多國考察團人員與拎著大小皮箱的柯林斯巴夫婦以及女兒準備登機。一名航空男職員與便衣A小跑著來到柯林斯巴一家跟前。

男職員說:「先生、女士,請跟我們來一下,不會耽擱太久時間。」

柯林斯巴說:「有什麼問題嗎?」

男職員說:「只是一些常規檢查,打攪了。」

柯林斯巴與妻女相覷了一眼,隨男職員向安檢室走去。

進入安檢室,男職員與便衣C將柯林斯巴一家的兩個皮箱平放上案台,便衣D面無表情地站在一邊盯著行李箱。便衣C打開大皮箱,快速在箱里摸索了一番,對便衣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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