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章

煤球操縱著小機船從一片蘆葦後駛出,慢慢滑入水道。

劉金花幽幽地說:「王大頂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調頭,回去,幫王大頂。」

煤球看了一眼大當家,大當家點點頭。煤球便調轉了船頭。

在和平飯店經理室,野間正與路德維希會長、美國女士、蘇聯男士嚴肅地交談著什麼,這時,那警監悄悄走了出去。

站在經理室窗邊的竇警長也帶著白秋成迎了上來。那警監說:「野間課長真乃神人也,他說如果無法證明猶太人那筆錢有反日的政治用途,就沒理由進行封繳,於是德蘇美三方果然就自己掐起來了。」

竇警長說:「野間對陳佳影可真是言聽計從啊。」

那警監皺眉說:「你看,他們掐架,我們就贏取到時間了呀。」

竇警長冷冷地說:「陳佳影是要給王大頂贏取時間,不是我們。」

浸泡在艙底水裡的王大頂昏昏沉沉地醒了過來,他抓住艙梯的欄杆穩住身子,一個勁兒地往外咳水,許久,才喘著粗氣站直起身。他順著艙梯攀上艙口,順手從旁邊的工具架上抽出一把鐵杵。

海魂衫洋人聽到動靜跑過來,雙手握槍對著艙蓋,還沒來得及開槍,王大頂手中的鐵杵便「噗」地扎穿了他的脖子,海魂衫洋人一命嗚呼。

在賭場套間里,陳佳影用水杯餵了日下步幾口水。

陳佳影說:「課長這麼一放話,德國佬會認為日方更願意維護猶太人在『滿洲』的投資,而美蘇會懷疑日方與納粹早有默契,有的扯皮呢。」

日下步說:「毋庸置疑,你成功地贏取到了時間。」

陳佳影說:「合乎邏輯,我是共黨,劫持您的步驟就應是:一、放走王大頂,保他安全;二、放走所有人,攪黃您,哦不,日本帝國主義的事兒。」

日下步搖搖頭說:「王大頂出現說明他不想你死,不想你死唯一的途徑就是圓滿完成任務並且回來,既然如此,我還有什麼必要去猜測你的屬性呢?反正新佑衛門的回函一到,這個懸疑就會揭曉。」

陳佳影說:「那麼,您會原諒我的劫持嗎?」

日下步說:「如果圓滿,我會當它是一場遊戲,可我擔心你會作繭自縛,因為押寶在王大頂一個人身上,賭的成分太大。」

陳佳影說:「知道我為什麼如此信任王大頂嗎?」

日下步笑笑說:「但願不是被愛情沖昏了頭腦。」

陳佳影沉默了會兒,說:「或許您永遠都不會理解這份感情,但這無關緊要,重要的是我相信他的能力。雖然我招安了他,但我打心底里不想讓他為我冒險,我希望他沒災沒禍長命百歲,可他想讓我看到他是英雄,否則他會遺憾,為此他寧願不成功,便成仁。」

日下步說:「別告訴我,他不成功你就陪他去死。當然,這很浪漫,但不負責任。很多優秀的女人,都死於盲從情感,我不希望你成為又一個案例。」

野間、那警監、美蘇代表及隨從陸續走進賭場內廳,白秋成也跟在後面。野間對著包間里的人說:「裡面的各位,大家可以打消對我方的負面猜測了,我方從來都無意屏蔽你們與所屬機構的接觸。但鑒於你們與我方以及你們自己之間的種種誤會,我希望你們與所屬機構代表的接觸能是公開的。」

瑞恩說:「您可以直說不許我們單獨接觸。」

野間說:「兩名德裔人士酒精中毒尚未恢複,我不希望你們之間再因為相互不透明導致誤解,發生類似狀況。」

蘇聯男士對蘇聯夫婦說:「野間先生表示,如果無法證明猶太人的錢款有反日用途,日方可能不會進行封繳。」

巴布洛夫打斷說:「算了吧!他沒把握才那麼說的,錢款但凡能截住,就一定會被吞掉。」

喬治白對美國女士說:「珍妮,納粹會不會跟他們分這筆錢,不知道;但這案子我們追了很久,付出很大代價,我希望結局至少是公平的。」

美國女士看了眼喬治白,點點頭說:「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會留在這裡,等待日方追蹤錢款的結果。」

蘇聯男士說:「我也會留在這裡,等待結果。」

野間對美蘇代表說:「既然雙方代表意見一致,那就暫且下樓,等待最終結果。」野間帶著他們往外走,經過套間時,停了一下,看向陳佳影,「只是工作方法上的爭議,何必如此,二位請盡量剋制吧。」

日下步忽然開口喊道:「白警員!你留下吧。」

其他人離開後,白秋成說:「大佐,您讓我留下,有什麼吩咐嗎?」

日下步說:「其實我有些心裡話想跟陳小姐說,我怕之後事情太多,這些話不再被記憶,所以要你做個見證,我竟是如此敬慕於她。她如此聰慧、料事如神,事實證明,她每一步都是對的,我們每一個逆反的舉動,都會造成麻煩,於是陷入了現在這個無奈的局面。」

陳佳影微眯雙眼看著日下步。日下步說:「知道愚笨的我是怎麼忽然開竅的嗎?感覺太默契啦,所有人!納粹想瓜分錢說得過去,但美蘇也赤裸裸介入,甚至連表面的虛偽都沒有,那就太不像話了。所以這是一個局,目的是讓我方把目光都拴在錢上!於是藏在後面的更大的秘密,就悄無聲息被掩蓋。什麼秘密比錢重要?就是那些傢伙當中,有一個人很重要,其價值遠遠超過四億日元,足夠打造一支龐大的艦隊。」

陳佳影剛要開口,日下步打斷說:「這人是誰?因為什麼如此重要?也只能猜測,但我想列強爭霸的時代,這個人如果是敵人,必然就是災難。知道嗎?陳女士,我的這些判斷無論對誰都沒有說服力,屆時人走樓空,我再沒時間和機會去證明我是對的。所以我真的敬慕你,陳女士,但我更多是惋惜,惋惜你是我的敵人。」

陳佳影苦笑了一下說:「您說得這麼驚悚,僅就因為一個感覺?」

日下步說:「沒錯,就是一個感覺,但卻如此強烈在告訴我,我無比正確。所以,白秋成,你去我房間,我的軍刀在那裡,它象徵我的權力,現在它歸你了,所有憲兵見刀如見我!我要你瞞著樓下所有人,以最快速度,讓這裡發生一場意外災難,這裡所有的人都要死,包括我!」

白秋成驚訝地說:「什麼?」

日下步說:「連我都死在這裡,誰還會懷疑災難不是出於意外?」

白秋成為難地說:「大佐——」

日下步沉聲喝斷:「白秋成!知道我為什麼選擇你嗎?因為我了解你,你充滿了野心,可惜出身低微,所以你會想要這個機會,賭一個向上的階梯,哪怕自己也有可能喪生在這場災難里。」

陳佳影說:「白秋成,他瘋了,你給我出去,就當他什麼都沒說過!」

日下步沉吼:「按我說的去做!」

陳佳影緊握著槍說:「你信不信我會開槍?」

日下步淡定地說:「我當然信,但有用嗎?我已決意去死,可你要開這一槍,無疑就告訴了所有人,我是對的。」

陳佳影頓時恐懼起來說:「白秋成,別這麼做,我求你!請相信我,他是錯的,他會把你,把野間課長,乃至整個『滿洲』都送上不歸路。」

白秋成沉聲打斷說:「對不起,我只聽日下大佐號令。憲兵——」

內廳中一名憲兵轉身小跑過來。白秋成說:「守在這裡,只要她對大佐有一絲的傷害行為,立刻擊斃!」

憲兵剛要開口,便聽日下步沉聲說:「聽從他的安排。」

機場外街道,一輛巴士緩緩停下,大當家、劉金花和煤球走下車。

劉金花對大當家說:「您真能確定李佐的隱秘途徑是這兒?」

大當家說:「這問題我琢磨很久了,『滿洲』鴉片貿易和經營都是壟斷的,所以對毒品走私查得很嚴,李佐能混到現在,連南京都得托他,說明他的秘密運送途徑極為保險,最保險的途徑不在線路,而在於免檢。」

大當家指了指前面,只見斜對面有一個場院,場院內的樓體上方用日文寫著:滿洲航空株式會社。不久,一輛人力車在場院外停下,車上一個女子走了下來,正是陸黛玲!

劉金花低聲說:「那個女人叫陸黛玲,跟李佐是一夥兒的。」

這時,在樓與樓的夾道內,一個白人飛行員從李佐手中接過一摞錢,收進懷中。倆人交談了幾句後,飛行員向遠處走去,李佐環視了一下周圍,也走開。李佐剛拐出夾道,便看到陸黛玲向他走來。

陸黛玲說:「誰能想到,李佐的隱秘路線居然是最不隱秘的地方。」

李佐說:「最隱秘的,永遠都是人心,不是嗎?」

陸黛玲說:「別廢話了,我的東西呢?」

李佐說:「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走吧。」他領著陸黛玲向儲存箱區走去。他們進入儲存箱區後,李佐打開一個儲存櫃,從裡面取出一個信封。

李佐說:「這就是你要的東西,你的身份函。」

李佐將信封遞給陸黛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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