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肖苰一進門就說:「這雜碎描述了你的偵訊過程,專業技術結合心理戰,堪稱精彩。」陳佳影瞪了王大頂一眼。

王大頂趕緊解釋說:「她捏著咱的短兒,換你也扛不住吧?」

陳佳影沉著臉說:「你跟她說什麼了?」

王大頂說:「南京那邊兒想用一筆巨額政治獻金當敲門磚,跟蘇聯拜把子,陳氏兄弟跟巴布洛夫兩口子是雙方密使,沒想交易時被內爾納偷拍了。大家都想證實這事兒,因為影響世界格局啥的,美國佬為了搶先,就弄個法文字條並用肚子打電話之類,反正挺巧那麼幾番兒,誤導石原和竇仕驍捏了內爾納弄到膠捲,結果膠捲嚴重曝光啥也看不到。」

肖苰接話說:「陳佳影,我要你在酒會上把這一切公之於眾。」

陳佳影咬牙切齒地對王大頂說:「剛才我下了決心留下,於是升級調查,藉此要求親眷保護,讓你打道回府,結果扭臉你就亂飛口條!」

陳佳影轉向肖苰說:「你要我把那些公之於眾什麼目的?」

肖苰說:「這你不用管。」

陳佳影說:「我如果不呢?」

肖苰說:「那我就直接告訴他們你是共黨。」

「你不會的。」陳佳影轉對王大頂說,「我們起先的猜測是錯的,她不是敵人,因為缺乏處心積慮的縱深邏輯。」又對肖苰說:「相信我,把那些公之於眾,作用會是負面的。」

肖苰說:「什麼負面作用?」

陳佳影說:「你的內心並不會因此歸於平靜。」

肖苰吼道:「我要你把和平飯店、把這骯髒世界的華麗外衣全都扒掉。這是怎樣的醜惡?二十萬東北軍逃之夭夭,於是這裡成了『滿洲國』!我們的南京政府,除了抗議什麼都不敢,就會搜刮民脂民膏做什麼政治獻金乞求友國出頭!友國?友國都在下面參加酒會呢,他們向來只拿錢不出力,該出賣時照樣出賣,誰會管你的黎民百姓承受屈辱!」

陳佳影說:「肖苰,我之所以留下,就是想探查傳聞的政治獻金。」

肖苰說:「酒會上有記者,消息掀得出去。」

陳佳影說:「錢怎麼來的另做深究。如果傳聞屬實,至少能說明南京政府在嘗試聯蘇抗日,這是一個良性意圖應該給予保護啊。」

肖苰冷笑說:「那個政權我都不信,你信?一個共產黨?」

陳佳影說:「肖苰,我們就事論事好嗎?憤怒救不了國。」

「你們繼續做夢吧,揭麵皮的事我來干。」說著,肖苰奪門而去。

王大頂瞥了陳佳影一眼,問道:「剛才說讓我打道回府,什麼意思?」

陳佳影說:「你留在飯店,危險不可估,對你也不公平,得讓你走。」

王大頂說:「你不外頭還有事嗎?」

陳佳影說:「結束了。就在跟你分開之後,我發現我可以不出去了,所以我啟用滿鐵的親眷保護程序,先讓你走,這裡的事你玩兒不動。」

肖苰走進歌舞廳,登上舞台,抓過麥克風向台下大吼:「噤聲!」

音樂聲戛止,賓客們紛紛向她投去訝異的目光。

肖苰說:「你們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吧?就在你們觥籌交錯的同時,這裡還在調查一樁命案,死者是法國住客內爾納,他是被陷害死的,因為他不自量力地想要周旋於這個醜惡世界。陷害內爾納的人,也是和平飯店一名常住客人,他叫瑞恩·吉格斯!」

然後,她指著台下瑞恩的方向說:「就是他!他是禍首,我就從他開始掀開這樁命案的內幕。」

大家紛紛向瑞恩那桌看去。瑞恩和身邊的喬治白臉色煞白,人群里的蘇聯夫婦和另一端的陳氏兄弟相互遞了一下眼色。

這時,陳佳影沖了進來,登上舞台,大聲喊道:「接下來的由我來說!」陳佳影搶過肖苰手裡的麥克風說,「有你這個平地驚雷的開場,我就不擔心之後的講述會枯燥了,多謝。」陳佳影轉對台下說,「各位,這樁酒會前夜發生的疑案,已產生出了各類版本的猜測,以致香雉將軍如鯁在喉。肖苰女士希望儘早公開案情性質,以正視聽,讓將軍放下心頭的包袱,其誠意可鑒。因之我的講述,也必將是客觀、準確、負責任的。」

肖苰不解地看著陳佳影。陳佳影說:「這起命案的內幕是一起醜聞,涉及和平飯店的另外四名常住客人,北滿鐵路的工程顧問巴布洛夫及其夫人諾爾曼,還有正在考察大宗貿易市場的陳敏章與陳敏正兩位先生。某日,他們幾人在418,也就是巴布洛夫夫婦的房間里徹夜玩性遊戲,卻被潛藏在房中的內爾納暗中拍下了照片,隨後即遭對方勒索。而瑞恩先生,出於美國人對蘇聯的敵視,想把膠捲里的內容曝光,以示羞辱,正巧憲警方隨後進入飯店,搜查被某逃犯藏匿於飯店的一枚帶有關鍵證據的膠捲,於是,瑞恩先生暗中使用不良手段,誤導憲警方認為要找的膠捲就在內爾納手中,結果憲警方在使用強制手段控制內爾納的過程中,因對方激烈抗拒,不慎將其誤傷致死……」

驚愕的人群里,香雉將軍若有所思,兩名德國人似笑非笑,而竇警長與石原一臉的迷茫。

陳佳影說:「肖苰女士說得沒錯,這樁命案背後是個醜惡世界,是被醜惡的人心污染了的世界!瑞恩先生正在協助『滿洲』的金融市場評估,接受著外交性質的保護,或許其行為將被赦免處罰,但我要說,你的靈魂將永遠為此不安!」

全場死寂般的無聲,肖苰看了一眼輪椅里的王大頂。

竇警長與石原帶著陳佳影和王大頂來到接待室門外。

竇警長推開門,同時轉對王大頂說:「你在外面等著。」

王大頂說:「為什麼呀?」

竇警長說:「這裡還是我說了算吧?王先生。」

王大頂無語地看著他們幾個進入接待室。

竇警長對陳佳影說:「肖苰是怎麼回事?」

陳佳影說:「我想應該是香雉將軍授意的,她說這事兒已經在酒會上擴散了,要我給個息事寧人的說法,有效遏止議論。」

竇警長說:「所以純粹是胡說八道。」

陳佳影說:「是,焦點轉移到情色上,輿論就不再有危險。」

竇警長說:「那真相是什麼?」

陳佳影說:「我不敢說。」

竇警長說:「過分了吧?你現在由憲警方調用,你是對我們負責!」

陳佳影說:「我已經申請公務令了。」

石原不由得一驚說:「什麼?滿鐵要搶這個案子?你憑什麼?」

陳佳影說:「這裡有矛盾,必須由中立方協調。」

回到316房間後,王大頂走近陳佳影說:「你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搞鬼,怎麼就放過你了?」

陳佳影說:「拿滿鐵壓得他們。」

王大頂說:「這麼簡單?」

陳佳影焦躁地說:「這個你就別上心了!」

王大頂閉眼不語。陳佳影說:「我之所以讓你什麼都別說,是為了把信息控制在自己手裡,趕在憲警方之前,求驗政治獻金的存在及其屬性,為此我申請公務令,把調查從協助變為主動,本可以等你走後整體、細緻地鋪開工作,結果你漏風給肖苰,她那麼一鬧,現在全得變了。」

王大頂說:「內幕不都蓋過去了嗎?」

陳佳影說:「是蓋過去了,但豬都不會信,我越掩蓋,竇警長他們就越迫切想究根問底。現在我沒有細查的可能了,只能快打。」

王大頂說:「什麼快打?」

陳佳影說:「剛才交鋒的時候,我假裝說漏嘴,釋放出了兩個誤導信息,竇警長和石原會因此掉進我的邏輯陷阱,最終把矛頭偏離瑞恩,指向伊藤夫婦,誤以為我掩蓋的內幕就是他們。」

王大頂一頭霧水地說:「伊藤夫婦?那對日本人?」

陳佳影說:「當憲警方把注意力集中去了錯誤方向,我才有機會避開盯梢,對政治獻金之事進行快速取證。」

王大頂說:「沒懂。」

陳佳影說:「具體的回頭再告訴你,免得你勸導肖苰時又亂飛口條。」

王大頂說:「你要我去勸導肖苰?」

陳佳影說:「我去,她至少有一百個問題等著,你去反倒容易溝通。」

「哦,我去就對了。」王大頂調轉輪椅向房門走去。

王大頂敲開肖苰的413房間。

肖苰劈頭蓋臉說:「陳佳影為什麼要蓋住內幕?她說我為香雉將軍卸壓力是保護我嗎?她賭著兇險截我,總有她的理由吧?」

王大頂說:「本來她搞不懂你的,可你呢?非自己露出個反日面孔。」

肖苰有些蒙了說:「你什麼意思啊?」

王大頂說:「陳佳影是滿鐵密探,如有共黨身份也是埋進去的細作。」

肖苰說:「放屁吧,你。」

王大頂說:「我一直守在她身邊,我發現的。」

肖苰說:「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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