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

日下步撿起一塊散落的碎膠泥,這是唐凌遺落在地上的,「幾處現場痕迹基本可以確定,侵入者對佐藤施以襲擊,並利用藤崎鯰美易容法快速進行臉部倒膜和面具吹塑,偽裝成佐藤樣貌劫走疑犯,並利用人力車,運送離開。事發期間,市內各人力車行皆無車輛失竊情況,可以判斷侵入者的日常身份就是一名人力車夫。」日下步對那警監說,「馬上徹查所有人力車行在該時段內的出勤車輛!」

就在這時,唐凌拎著一壺酒從醬門酒坊走出,然後拉起空車向河邊走去。他走進一間簡易棚屋,從酒壺裡倒出半碗酒,抓了些藥粉放進去,然後,端著湯藥遞給躺在床上的馮先生。馮先生接過,一口氣喝了。唐凌說:「這葯是用白酒引的,有點兒猛,但你有長途要走,得靠它扛著。人、船,我都安排好了,清晨接你出發。」

馮先生說:「一名駐共產國際代表將受派回國,如果我遭遇不測,請儘快代為彙報特委,放棄東北,考慮另兩條備選路線。」

唐凌說:「你放心吧,你一定可以圓滿完成任務,相信我。」

馮先生點點頭說:「請確定陳佳影的情況,我很擔心。」

唐凌輕輕拍了拍馮先生說:「我馬上落實。」

接待室牆上貼了幾排表格,每排一個房間號,排列著日期和人名。陳佳影眯著眼睛審視著表格,竇警長與石原站在她身後。竇警長說:「您要飯店提供長期住客的來訪記錄,是想整體有個背景調查嗎?」

陳佳影說:「我只想跟他們交流時,能讓自己像個高深莫測的妖孽。在我演繹妖孽之前,必須放風出去暗語電話被發現了,你們認定是打電話這人把內爾納栽害成了替死鬼,你們要把這人刨出來。」

竇警長說:「放風可以,但風聲得像是不慎流露。」

石原說:「可是,怎麼才能做到那樣?」

這時,王大頂操控著輪椅進來,邊上跟著白秋成。白秋成說:「王太太,王先生說,您撇下他跟別的男人扎堆兒,他很不爽。」

王大頂說:「可以帶我玩兒嗎?我都無聊到趴後台看女人打架了。」

石原納悶地說:「誰跟誰打架?」

王大頂說:「403房間那個小影星,搶了歌女的活兒,就打起來了。」

竇警長說:「也好,你陪陳女士工作,說不定可以激發她的靈感。」

他對石原說:「我們先撤吧。」說著,他走了出去,石原跟了上去。

陳佳影推著王大頂快步走向後台。陳佳影說:「他們同意帶上你不是因為被你煽情,而是依舊沒有解除我倆的嫌疑,團在一起更加便於觀察,所以整個過程你必須嚴格依從我的步驟,不許自作主張。」

王大頂說:「放心吧,我是你的牽線木偶,你牽線,我跳舞。」

陳佳影不由得失笑。王大頂操縱輪椅轉身推開門進到歌舞廳的後台,卻見不遠處陸黛玲和一個歌女及其經紀人正相互揪著頭髮擰成一團,一堆舞女、員工在一旁圍觀著。

歌女氣喘吁吁說:「不要臉的,你砸我場子,我跟你沒完。」

陸黛玲說:「你敢打我,我是有背景的,我上頭有人毀死你信嗎?」

經紀人說:「臭娘兒們,萍姐可是熊老闆的人。」

王大頂看不下去,大吼一聲說:「都給我住手!」

幾人轉身看向王大頂。歌女疑惑地說:「你誰啊?」

王大頂說:「不知道這裡誰說了算嗎?不想混了吧?」

歌女與經紀人面面相覷。王大頂操縱輪椅過去,一把將陸黛玲拽坐到懷裡,然後,一臉匪氣地說道:「陸黛玲、陸小姐!爺,現在要捧她,爺捧誰,誰就得是主台,不服就讓熊金斗過來跟我說話。」

歌女有些發怵了,悄聲問經紀人說:「他到底誰啊?」經紀人也蒙了,悄聲說:「不知道啊,敢直呼熊老闆的名字,應該來頭不小吧?」

王大頂悄聲對陸黛玲說:「做鄰居的只能幫你到這兒,現在舞台歸你了,可勁兒造吧。」然後,他塞給她一張字條說:「拿著,用這段台詞,去宣告明星的誕生。」

陸黛玲打開字條,驚道:「這麼長?我沒演過有台詞的角色呀。」

王大頂輕聲地說:「不怕,用心感受,用心體會,大家都是表演家。」

陸黛玲登上了舞台,對著台下觀眾說:「讓風吹起來吧,掀起裙邊與翻飛的落葉一同起舞,在陽光的陰暗處、群星的旋渦里。那本是我觸及不到的世界,用暗語傳達心聲的動物,拉丁口音耐人尋味……」

人群中的瑞恩眉頭一皺。陸黛玲說:「像是幽謐森林中睿智的狼,獻出獵物,讓自己逃遁,以致奧林匹斯山的眾神,在黑暗裡交頭接耳,摸索著蹤跡,追蹤他的巢穴;而我看不見、聽不到,月夜下的一切瑣碎,我只是一個靈魂的歌者,信奉著我自己的光芒。」

人群中,喬治白豎耳聽著。巴布洛夫夫婦聽到「巢穴」時,不由得對視了一眼,雙雙向人群某側看去,不遠處的陳氏兄弟正將視線投來。

悠揚的音樂聲起,陸黛玲雙手握住麥克吟唱了起來。

歌聲中,沃納對該隱說:「為了機會,她也蠻拼的。」

該隱說:「我們帶她進場,用中國話說,就算『貴人』了。」

陳佳影轉臉看身邊的王大頂說:「你這段詞兒很像肖苰的調調嘛。」

王大頂得意一笑說:「風格不重要,信息量飽滿是關鍵。」

陳佳影掃了一眼歌舞廳說:「所以立竿見影了。不過,說實在的,你跟陸黛玲那段表演非常浮誇。」

諾爾曼走近喬治白揶揄道:「你的小情人似乎聽到了什麼風聲,在給你報信呢。」

喬治白說:「陸小姐只是個三流演員。」

諾爾曼說:「和平飯店裡誰是單純的?以後跟人上床多出力,少說話!哼,奧林匹斯山的眾神要追根溯源了,從哪追起?內爾納的死?」

瑞恩說:「那就是個意外。」

巴布洛夫說:「你跟我們狡賴沒用,想破案的是日本人。」

瑞恩說:「別想裹挾我們,背後的秘密要刨根問底,你也沒好處。」

「所以,我們已經在一條船上了,同舟就得共濟,必須形成攻不破的聯盟。」巴布洛夫說,「之前您給我電話,不也是這個意願嗎?」

喬治白聳聳肩說:「我了解到,陳佳影其實是個偵訊方面的專家,大家要小心。」

陳敏章說:「日滿方不會停止排查共黨吧?」

陳敏正說:「不,我想他們會誤認為栽禍內爾納的人就是共黨。」

另一個角落,王大頂握著香檳對陳佳影說:「這個觀察位可以嗎?」

陳佳影說:「可以。我們之前就判斷內爾納的死跟這六人有關,而且幕後有大秘密,你一放風,就激起了反應,他們剛才敵對痕迹很重,現在卻貌似輕鬆,說明各自感到危機,於是結盟了,那段台詞效果不錯。」

王大頂一語雙關地說:「心懷鬼胎地在一起,註定是脆弱的。」

「說對了,如此同盟,見個缺口就能塌,塌了就徹底亂了,這就是我要的效果。」陳佳影推起輪椅說,「走,搞塌這個同盟!」

王大頂說:「你是被迫協助調查,要這麼興奮嗎?」

陳佳影邊走邊說:「既然無法避免,那就打起精神,想不想知道我怎麼搞塌這個同盟?」

王大頂說:「飯店裡還有別人在窺探他們,而那些來訪記錄上的人名,可以讓你迅速跟窺探者建立話題,不管話題是什麼,接觸本身就會讓他們因為找不著北,心虛到崩潰,我們綠林界把這叫作遛狗驚出賊。」

陳佳影說:「滿分,綠林界不容小覷。」

王大頂說:「天眼我是沒開,但托祖奶奶的福,賊心眼兒還夠富裕。」

這時,陳佳影看見幾米外的沃納與該隱在一邊聊著什麼,便微笑著迎了上去說:「沃納先生、該隱先生,日後若有合適時機,請幫我跟費澤仁先生做個引薦,可以嗎?」

沃納一怔說:「王太太,您一句話就讓自己成了今晚的主角。」

此刻,陳氏兄弟往陳佳影這邊看了一眼。陳敏章緊張地說:「陳佳影夫婦跟德國佬狀態曖昧,談的肯定不是社交話題。」

陳敏正說:「我們跟蘇聯有秘密交易,其實已經在飯店傳開了,內爾納的死會讓這傳聞更具吸引力,誰都想求證。敏章,如果陳佳影承諾用求證結果換信息,德國佬會不會就口無遮攔了?」

陳敏章說:「大家互相都握著把柄呢,他們要敢打破緘默,咱就揭他們走私軍火。」

陳敏正說:「日本正在巴結德國,這點把柄哪還制衡得了他們?」

陳佳影推著王大頂走向不遠處的伊藤及其妻子涼子。

王大頂說:「伊藤先生,夫人真是個萬里挑一的美人哪。」

伊藤說:「王先生過獎,你夫人也不錯。」

陳佳影笑笑說:「野間課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