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接待室內,陳佳影緩緩地睜開眼睛,警長將徽章舉到她面前說:「這是你們的榮譽和信仰?」陳佳影轉過臉,看到王大頂與她一樣靠著沙發躺在地上,還沒醒。竇警長繼續說:「告訴我,你倆躲在衛生間幹什麼?」

陳佳影呻吟了一聲,摸了摸頭上的傷處說:「這是哪兒?」

竇警長陰笑說:「抱歉,仍在和平飯店,你倆依然在我們掌控之中。」

陳佳影說:「這是冷笑話嗎?」

竇警長說:「我只想知道,為什麼憲兵隊趕來時,你倆會持槍出現在衛生間里?」這時,王大頂突然開口說話:「我們被解救了嗎?真夠倒霉的,幫你們說話,卻遭人恨了。」

竇警長說:「你什麼意思?」

王大頂說:「是一個滿頭滿臉裹著紗布的洋人,把我們劫持了。當時打架,噼里啪啦的,我和我太太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忽然燈黑了,那人就出現了,拿槍頂著我們,挾持我們去衛生間,剛進門,我太太就被他打暈了,我想反抗,也挨了一下,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竇警長說:「可我發現你們時,你手裡握著把槍,怎麼解釋?」

王大頂做納悶狀說:「槍?」

竇警長偏轉臉盯視陳佳影。陳佳影說:「我們沒槍。」

竇警長說:「其實我有不一樣的判斷,是你挑起衝突,想乘亂脫逃。然後,憲兵隊來了,你們就走不成了。」

王大頂說:「憲兵隊來了?」

竇警長說:「別裝!你們看到逃不出去,於是自己打傷自己。」

王大頂做哭笑不得狀說:「自己打傷自己?我們這不是有病嗎?」

竇警長盯視了他片刻,探身檢查了下他頭上的傷,又檢查陳佳影的。

陳佳影偏開腦袋說:「要都是您這種草包警察,咱們的治安好不了。」

竇警長意味叵測地點了點頭,轉身向門外走去,白秋成跟了上去。竇警長邊走邊說:「排查已到關鍵階段,動靜越小越好,我需要天亮之前把和平飯店恢複原樣,讓暫停接待和憲兵隊的出現看上去只是重大活動前的安保措施。客人們該療傷的療傷,該安撫就安撫,閑客不具備條件,因此排除嫌疑後,跟日籍住客一同離開。剩下的繼續限制外出,直到我們確定王姓夫婦和內爾納到底誰是共黨!」

在飯店401房間,日本人伊藤三郎和他年輕的妻子涼子正端坐著,竇警長與石原站在他們對面。

石原說:「伊藤先生,我這也是為你們夫婦的人身安全著想。」

伊藤說:「我和涼子從事教科書修訂的審核工作,安全受威脅的概率微乎其微,再說,嫌疑人不是已經抓到了嗎?」

石原說:「萬一共黨並非他們,或者還有漏網的,那麼——」

「那麼你會意識到之前措施完全錯誤。」伊藤看著竇警長說,「共產國際蔓延全球,我想知道你們憑藉什麼就輕易排除了日裔住客的嫌疑?」

竇警長說:「伊藤先生的覺悟,令人敬佩。」

伊藤嚴肅地說:「忠誠的家奴,應該對主人的朋友也要保持警惕。」

竇警長一下子沉下了臉說:「伊藤先生,作為一名警務人員,我有我的職業判斷,而且我只忠於我的職責。」

而此刻的楊柳衚衕里,一個人正將牆上磚頭轉開,從裡面勾出膠捲盒,隨後將磚頭複位。來人是地下黨員唐凌。唐凌坐上停在一邊的人力車,打開膠捲盒,抽出膠捲時有些驚訝地停頓了一下,隨後解下裹在膠捲上的便箋紙,正反看了看,又湊到鼻前聞了聞。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江心的一葉帶篷小船內,唐凌從陳佳影身上翻下來,長長地吁了口氣,兩人渾身是汗。陳佳影說:「唐凌,從明天起,我們即便對面相見,也只能裝作陌路了。記住,你是最隱秘的一顆釘子,只有組織遭到毀滅性破壞時,才會啟用。啟用你的標誌,會是一張便箋紙,帶有玫瑰香味。如果紙上沒有其他內容,就說明不是我親自傳送,你需要跟傳送人接觸,通過他來獲取信息。」

想到這裡,唐凌看著便箋紙,皺了皺眉頭。

和平飯店接待室里,王大頂與陳佳影依舊靠著沙發邊躺著。便衣A正在窗檯邊擦拭著手槍。陳佳影忽然飛快地用手指在王大頂的手背上畫了一行字說:給你更多信息應對預審。

接著,她不斷地在王大頂的手背上畫著,王大頂默默地解讀著。

此刻,在雜物間里,竇警長湊近內爾納說:「是你砸碎玻璃窗引誘後門的守衛,然後引爆煤氣,以事先放置在火口上的子彈進行襲擊並趁此當口越窗逃跑,而你事先劫持並擊昏那對夫婦,還把手槍擱他們身上,是希望我在隨後的搜捕中誤以為他們才是疑兇!但可惜的是,你策劃精密,卻低估了煤氣燃爆時的威力,逃跑未成反倒被震暈了。」

「No——」內爾納咆哮了一聲,隨即哽咽,「請相信我,相信我,嗚嗚……被劫持的是我,是我!」

竇警長說:「嗯,你還被打暈了。說句實在話,你的辯解一點兒說服力都沒有,不過倒是可以給我提供一種新的思路。」

竇警長拍了拍內爾納的臉,起身轉對石原說:「天亮後給法國領事館打電話,通報這件事並讓他們全都給我閉嘴。」

石原猶豫地說:「可是……」竇警長舉起徽章亮到石原面前說:「你就說共產國際在活動,其餘不用多說。」

石原點點頭,竇警長說:「走,我們一起去廚房看看。」

他們走進廚房,只見台上幾個盤子里殘留著吃剩的糕點、冷切。

竇警長若有所思地沿著灶台行走,腦袋裡浮現出各種兇手作案假設。竇警長轉向窗戶看了看,突然悟到了什麼,情不自禁地說了一聲:「應該如此!」他興奮轉身對一旁的石原說,「石原隊長,立刻審訊那對自稱被打暈的王姓夫婦!」

幾個便衣架著陳佳影與王大頂分別押進地下室的兩個刑訊室。

在關押陳佳影的刑訊室里,竇警長抽出警棍,抵在陳佳影齶前,狠狠說道:「我來給你還原整個過程吧,王太太!餐廳發生群毆時,你和王先生乘亂打暈內爾納溜出內門。隨後你躲進衛生間等待,王先生拖著內爾納去廚房引誘盯守飯店後門的便衣。當兩名便衣被碎窗聲驚動後,一人撲進窗口,一人奔入通道口堵截。於是,王先生嫁禍內爾納製造燃爆並乘機翻出廚房,與同時翻出衛生間的你一同奔去已無人盯守的後門。可誰能想到呢?憲兵隊偏巧在這當口趕到,逃離路徑當即就被封死,無奈之下,你們只能又溜回衛生間去,因為王先生手裡有槍械事後無法解釋,於是,你們乾脆弄暈自己,嫁禍內爾納。」

陳佳影冷笑一下說:「您做警察是投錯行了,您該去說書。」

另一個刑訊室里,石原將那把手槍指向被反銬在椅子上的王大頂,咆哮著說:「這把槍屬於我的一個手下,是你殺了他。」

王大頂說:「拜託,我說過多次,不知道槍怎麼來的,我被打暈了呀。」

石原說:「事情已經很清晰了,你不要再狡辯。你在餐廳的所為,明顯是在挑唆族群衝突,中國人的詭計!」

王大頂說:「說你有病你還來勁啦!我不就是幫你們說了些話嗎?那照你這意思,大東亞共榮都是詭計,抗日才是正道?」

在關押陳佳影的刑訊室里,竇警長惡狠狠地說:「入室盤查時,你們夫妻假裝打架,之後你還上了四樓撞見我手下,自稱是想借槍殺你先生,這個邏輯倒是成立,但背後呢?四樓之上就是樓頂,在此期間,文姓要犯從那裡逃脫了。」

陳佳影說:「你是說,我在幫我同夥逃跑的過程中,還特意找警察暴露一下自己?」

竇警長說:「撬開頂樓門鎖的鐵釺是從四樓的消防箱里取到的。」

陳佳影對便衣A說:「當時你也在,你說,從找你們直到離開,我手裡有東西嗎?」便衣A與竇警長對視了一眼,面露難色。

竇警長說:「很多疑問都會層層揭開的,包括我對你和王先生的那個直覺,你們真的很不像夫妻。」這時便衣C推門進來,走近竇警長輕聲說:「她男人提供了山東一家商行的電話。」

竇警長眼睛一亮說:「嗯,我這就去核實。」

山東華強商行辦公室,電話鈴響起,一名女職員抓起電話說:「您好,這裡是華強商行。」

竇警長握著電話說:「我是高蘭市警務局竇仕驍,一名涉嫌管制物品走私的男子聲稱是貴公司總裁王伯仁,我希望您能在郵寄他相片以及身份材料之前,先口頭描述一下他的樣貌特徵,以便我方初步辨別。」

女職員說:「對不起,首先我行是東印度公司控股的華企,不存在走私概念;其次,鑒別王伯仁先生是否被人冒名,應該由您來描述此人的樣貌特徵,與我進行核對。」

竇警長皺眉說:「您想率先得到他樣貌信息,是有難言之隱嗎?」

女職員不陰不陽地說:「這年頭騙子太多,尤其是扮警察扮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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