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清算 褚遂良

公元656年正月初七,李治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舉動:改元。

改元就是更改年號,李治下令,正月初七之前為永徽七年,正月初七之後為顯慶元年,從此永徽成為過去,顯慶已經來臨。

長孫無忌在聽到改元的詔令之後,心頭一顫,他知道這是皇帝改弦易轍的開始,他的好日子到頭了。長孫無忌為什麼會這麼想呢?

這還得從「永徽」這個年號說起。

「永徽」這個年號是在貞觀二十三年之後起用的,「永徽」的永是永遠的意思,「永徽」的徽是標誌、旗幟的意思,永徽組合到一起,其實就是繼承、延續、發揚,說白了,就是繼續貞觀年間的事業,堅持貞觀年間的道路。因此,在中國歷史上,永徽年間的統治也被視為「貞觀之治」的延續。

現在,年號改了,長孫無忌從中嗅出了不同的味道,看來,自己過時了。

從李治改元之後,長孫無忌便將自己的精力轉移到監修國史之上,他知道李治與武則天的雙劍合璧已經不可阻擋,他這個舅舅還是知趣點,遠遠地走開吧。

在貞觀一朝以及永徽年間紅了三十年的長孫無忌不會想到,他的刻意遠離並沒有幫他躲開禍端,相反,針對他的禍端正在慢慢醞釀。

武則天的追討開始了,她要清算那些曾經反對立後的人。

清算從褚遂良開始,然後由褚遂良波及其他人。

褚遂良在兩次激烈冒犯李治後就遭到了打擊,從中書令一下子被貶為潭州都督,中書令是正三品的京城高官,而潭州都督則是總部位於今天湖南長沙的地方官而已。

對褚遂良的打擊還遠遠沒有結束,不久他又被從潭州趕到了桂州,桂州在今天的廣西桂林市。

貶到桂州還不是結束,而是開始。

顯慶二年,褚遂良的桂州都督身份被許敬宗和李義甫解釋為另外一種意思:侍中韓瑗和中書令來濟聯合褚遂良意圖政變,褚遂良所在的桂州是軍事重地,可以用作韓瑗和來濟的外援。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本來是對反對立後的重臣進行打壓,現在卻以意圖謀反之名。

在「意圖謀反」的罪名下,侍中韓瑗被貶為振州州長,中書令來濟被貶為台州州長,終生不準到長安朝見。振州是今天的海南三亞,那個年代沒有今天的海景房,有的只是一地蠻荒;台州是今天的浙江臨海,那時同樣是欠發達地區。

不幸的人總是相似的,與韓瑗、來濟一樣,褚遂良和柳奭也被貶了。

褚遂良由桂州都督被貶為愛州都督,柳奭由榮州州長被貶為象州州長,兩人的被貶都是折騰死人不償命。褚遂良的愛州在今天越南的清化市,柳奭的象州在廣西象州縣,一個從廣西前往越南,一個從四川前往廣西,在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可以想像路途上的艱辛。

褚遂良輾轉從桂州到了愛州,從此長安已是千里之外。

委屈的褚遂良給皇帝李治寫了一封信,信中追憶了自己對李治的忠心:

昔日李泰和李承乾爭儲時,臣不顧危險,歸心陛下。當時岑文本和劉洎向先帝力薦李泰,又是臣挺身而出,竭力爭取,這些都是陛下親眼看到的。最後我和長孫無忌等四人一起擁立,先帝最終同意。

等到先帝駕崩時,臣和長孫無忌一起在病榻之前接受遺詔。陛下您當時突遭巨變,傷心不已,臣以「社稷為重」寬慰陛下,當時陛下手抱著我的脖子,痛哭不已。後來臣與長孫無忌一起處理國家大事,毫無紕漏,數日之內,內外平靜。

然而,臣畢竟力量太小,而責任太重,一舉一動,都容易犯錯。臣就像一隻螞蟻,剩下的生命是有限的,懇請陛下可憐!

褚遂良這封信寫得嘔心瀝血,既陳述了自己的忠心,又向皇帝俯首乞憐,尤其是信的結尾寫得聲淚俱下,我見猶憐。

褚遂良寫信的目的很簡單,就是想終老長安,然而就是這個小得不能再小的願望也沒能實現,接到信的李治居然視而不見,不作回應。

一年後,褚遂良在愛州病逝,享年六十三歲,那個被李世民稱為「小鳥依人」的託孤重臣就這樣在遠隔長安數千里的愛州離開人世。

在褚遂良生命的最後時刻,或許他是遺憾的,不過如果他地下有知,他應該感到欣慰,至少他可以帶著自己的腦袋平靜地入土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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