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晉陽起兵 晉陽,夢開始的地方

當李密壯志滿懷的時候,晉陽監獄的一間牢房裡,有一個人正在遭受牢獄之災,這個人的牢獄之災是因李密而起,因為他是李密的連襟(兩人的夫人是親姐妹),政府無法抓到李密,就先抓他的親戚充數。

這個人叫劉文靜,捕前系晉陽令,時年五十歲。

劉文靜也是官宦子弟,祖父做過石州刺史,父親為隋作戰犧牲,被追授上開府儀同三司,劉文靜本人則受父親的蔭澤襲儀同三司,宦海沉浮,五十歲才做到晉陽令。

五十歲才做到縣令,對於混跡官場的人來說這份成績只能算勉強及格,然而劉文靜不這麼看,在他看來,富貴就在他的手中,他只是在等待機會而已。

劉文靜有一個朋友叫裴寂,時任晉陽宮監(晉陽行宮總經理),兩人關係甚篤,到了無話不談的地步。身逢隋末亂世,裴寂悲觀,劉文靜卻很樂觀。曾經有一次兩人一起下榻賓館,夜晚談話談到了很晚,透過窗戶裴寂看到長城烽火台上熊熊燃燒的烽火,不禁感慨:「貧賤如此,復逢亂離,將何以自存!」

劉文靜微微一笑,接過話頭:「時事可知,吾二人相得,何憂貧賤!」

裴寂不明就裡,而劉文靜是話有所指,劉文靜的話只說了一半,埋下一個伏筆,剩下的另一半他暫時還不想說出來,因為時機還不成熟。不過劉文靜很清楚,裴寂的朋友叫李淵,等時機成熟,這個叫李淵的朋友就能帶領他們一起做一件大事。

現在受李密牽連,身為晉陽令的劉文靜變成待罪的囚犯,不過劉文靜依然樂觀,因為他知道一副枷鎖是鎖不住他的,他就是要做大事的人。

這幾天劉文靜一直在等一個人,只要這個人能來,大事就成了一半,榮華富貴都不在話下。按照劉文靜的推算,這個人應該來了。

劉文靜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一個人走了進來,這個人不是別人,就是唐公李淵的次子李世民。

說起李世民,可不簡單,單從血緣看,此人就很了不得。他的曾祖父是八柱國之一李虎,他的曾外祖是八柱國之首的宇文泰(母親竇氏是宇文泰的外孫女),他的祖母是八柱國之一獨孤信的女兒,從血緣上看,李世民身上流淌著三個柱國的血液,分別是宇文泰、李虎、獨孤信,他也相當於三人的合資產品。此時與他同樣神奇的還有李建成、李元吉,而到玄武門之變後,有這種血緣的只有他一個人了,自此唯獨一人,再無分號。

劉文靜是通過裴寂的引薦認識李世民的,一見李世民他就覺得這個青年非常與眾不同。在他看來,李世民有劉邦的大度,有曹操的神采,絕非凡人。裴寂卻不這麼看,這是因為他跟李世民太熟了,李世民就是他看著長大的孩子,一個十九歲的大孩子,哪裡談得上英明神武?什麼劉邦的大度,曹操的神采,別逗了,我看也就長得像一個人,誰?他爹——李淵。

劉文靜沒有理睬裴寂的反應,他在心中已經斷定李世民是個非凡的人物,因此在屈指可數的幾次交流中,他爭取給李世民留下深刻的印象。他在言語中流露出對時局的關心和對天下的關注,而這些正是吸引李世民的地方。

現在劉文靜身處牢獄,李世民還能不能想起那個只有數面之交的朋友呢?

劉文靜的判斷沒錯,李世民不僅想起來了,而且親自來了,目的就是與劉文靜來一次「獄中對」。當年諸葛亮與劉備「隆中對」,定下了「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基調,現在劉文靜與李世民也在籌劃自己的天下大事。

兩人剛一開始還有點含蓄,劉文靜還有點遮掩。

李世民:時局這麼亂,可怎麼辦呢?

劉文靜:天下大亂,除非有劉邦、劉秀的才能,否則無法平定。

李世民:你怎麼就知道沒有這樣的人呢?別跟我繞彎子了,我這次來不是婆婆媽媽地來看你,而是來跟你商量大事的,你要信得過我,就說,信不過,我轉身就走!

劉文靜一看,機會來了,趕緊將自己的計畫和盤托出。

「如今皇帝遠在江都,李密包圍洛陽,天下的亂民數以萬計。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有一個能拯救天下的人出現,揮動義旗,天下的亂民都會聽從他的命令,然後以這些人為基礎,妥善使用,奪取政權,易如反掌。我當晉陽令已有數年,而太原城內有很多百姓都是逃難而來,我知道他們中誰是豪傑,誰可以加以使用,只要義旗一舉,十萬人馬瞬間可以召集。而你父親手下還有數萬軍隊,兩股力量合到一起,趁大興政府空虛,長驅入關,號令天下,頂多半年,大業可成!」

劉文靜剛說完,李世民激動地握住了他的手:「君言正合我意!」

劉文靜確實是一個軍事天才,在隨後起事中,一切都按照劉文靜預計的發展,從公元617年五月十五日李淵逮捕副留守長官王威、高君雅開始,到這一年十一月九日攻破大興,整個起事過程,歷時不到半年。

走出監獄的李世民躊躇滿志,他知道在未來的幾個月中一定會有大事發生,而他和他的父親將成為歷史的主角。

儘管李世民的活動都是在私下進行,可這一切都被李淵看在眼裡,他不是不知道,而是裝作不知道。對於隋室,他有著複雜的感情,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獨孤姨媽給的,自己作為外甥去爭奪姨媽家的天下,感情上他有些接受不了。再者,年輕氣盛的李世民可以不考慮家族的利益,頭腦一熱就舉旗造反,而自己呢,自己從七歲就襲了唐國公,自己的所作所為要對得起祖上的血汗,也要照顧到家族的利益,一百多口人的身家性命畢竟不是鬧著玩的。

造反看起來只是一咬牙,一跺腳,事實上沒有那麼簡單。如果僥倖成功,榮華富貴不愁,如果不幸失敗,那麼整個家族連個立錐之地都沒有,而且要背上千古罵名,不到萬不得已,走投無路,誰又願意造反呢?

躊躇滿志的李世民暫時沒有顧及李淵的態度,他準備先從父親的外圍做工作,做通了外圍的工作,父親的工作就好做了,而外圍工作的重點就是晉陽宮監裴寂。

裴寂這個人其實比較平庸,宦海浮沉多年,脾氣早就磨沒了,現在擔任晉陽宮監也就是混個日子,平常沒有別的愛好,就是愛賭點小錢,這一點跟楊素的弟弟楊約一樣。

有愛好就好辦,而且裴寂這個愛好用錢就能解決。李世民動用了父親給自己的私房錢,並把這些錢提供給龍山縣令高斌廉,讓高斌廉每天都找裴寂賭錢,條件只有一個:只許輸,不許贏。

以前裴寂只是把李世民當成半大小子,從來沒有把他當回事,因為和他爹李淵太熟了。現在通過解除監禁的劉文靜牽線,裴寂與李世民有了接觸,經常四個人一起廝混,劉文靜與李世民喝茶聊天,高斌廉和裴寂一旁賭錢。時間久了,裴寂就贏得盆滿缽滿,跟李世民也是越混越熟。眼看時機成熟,李世民把自己的大計畫與裴寂交了個底,而拿了人家錢財的裴寂也終於答應,跟李世民一起做李淵的工作。

正巧此時,李淵也在為自己的前途發愁,因為他收到了皇帝楊廣的問責詔書。事情的起因是去年一年與東突厥作戰的失利。

當時李淵剛剛上任不久,東突厥派騎兵進犯馬邑郡,得到急報的李淵安排副留守長官高君雅會同馬邑郡太守王仁恭出兵抵抗,結果屢戰不利,後來就被御史到皇帝楊廣那裡參了一本,現在皇帝追查了下來。雖然失利不是李淵的直接責任,但他畢竟是高君雅的上級,追查起來他是要負領導責任的。現在他和高君雅都被暫停職務,等候調查。

聽說李淵被暫停職務,李世民覺得機會已經來臨,壯著膽子向父親試探。

「現在皇上無道,民變四起,晉陽城外都是戰場,如果您還拘泥於做臣屬的小節上,下有盜匪你殺不完,上有皇帝的嚴刑在等著你,危險時刻隨時有可能來臨。然而如果現在起兵,反而可以轉危為安,這可是天賜良機,不能錯過!」

聽完兒子的話,李淵吃了一驚,他知道兒子在背後做小動作,但是他不知道已經籌划到這個地步了。

李淵頓時表現得很憤怒:「汝安得為此言,吾今執汝以告縣官!」作勢拿起筆,卻又放下了,無奈地對李世民說:「吾豈忍告汝,汝慎勿出口!」

李世民走後,李淵陷入了沉思,他知道兒子的話很有道理,然而起兵的風險太大了,自己承擔得起嗎?

第二天李世民又來了,父子間又有了一次深談。

李世民緩緩地對父親說:「現在亂民越來越多,國家已經失控,以父親您的一己之力,能把盜匪都抓完嗎?即使都抓完又怎麼樣,太僕卿楊義臣不就是一個例子嗎?他剿匪算成功吧,可現在呢,還不是被皇帝冷落,朝不保夕。再說現在外邊都在傳李姓當王,右驍衛大將軍李渾沒有什麼過失就被滿門抄斬,現在皇帝對李姓的大臣和將軍都起了殺機,父親您還以為自己高枕無憂嗎?眼下之計,只有採用我昨天說的方法才能轉危為安,事不宜遲,不要猶豫了!」

其實不用李世民說,李淵也很清楚這些道理,他知道,無論是在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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